樱·惜月 第2章 冷月·今夕何夕

仙月雨瞳拼尽全力跑到几百米之外，丝毫不敢停歇。直到确定把追兵都甩掉了后，才停下来喘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安全了。

当死神的羽翼终于不再笼罩头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两腿还在发抖。饥疲交加的感受回到了身体中，膝盖擦开的地方疼得愈发变本加厉——先前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暂时忽略了这一切，此刻痛楚翻倍。她蹲坐在角落里，咬牙强忍住身体的不适。

哆哆嗦嗦从手臂上扯下一块布条，笨拙地包扎了一下伤口。生辰大典上穿的华美衣裙，由于她跌跌撞撞在森林中穿行，划破好几道口子。此情此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血止住再说。

包扎完，还没走出几步，不由得又停了下来。

走？还能去哪里呢？

天地浩渺，看似广阔无垠，她却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逃。雨瞳第一反应是找熟人帮忙，她想到了阿西，想到了待在凌幼族避难。还没来得及为这个想法的产生而高兴，一个更恐怖的念头攫住了她——

自己处在被追杀的境地，冷月派不得逞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她如果躲在凌幼府邸，会连累阿西的吧……？

在抉择的关口，她从未如此无助过。不由抬头望天：

神啊，天外天的命运缔造者啊，您看见我的命运了吗？您看着这既定的命运发生，你也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下一刻吗？

此生的命运，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重新安排？

她想，慈悲为怀的命运缔造者什么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她内心的呼告。神明悲哀的叹息着，但或许已无能为力。

十六岁生辰，于她而言，无异于人间炼狱。

家人们死在她本该最高兴的日子里。从此，每每生日降临，她都会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是家人们的祭日；从此，她再也不会想过生日。

一转眼，什么都没了。比起悲痛，她更多的是一种浑浑噩噩的不真实感，因为太过突然，反而丧失其原有的悲剧色彩。既然欢笑与痛苦都没有任何意义，也就顺理成章被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合理化：

——死亡，不过是人存在的另一种形态。

她只是无法接受，原本活生生会动会哭会笑会说话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具具无心跳无呼吸无动静的尸体。鲜血飞溅开的红色花瓣未免太过唯美梦幻，遥远的彼方在黑夜里的火光，将半边天染得绚烂至极。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从这场噩梦中挣脱，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仙月雨瞳无神地盯着冷冰冰的地面，盯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

黎明已破晓。杀戮浸染的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仿佛只有痛苦才给人以残酷的真实，原先无忧无虑的十六年，反倒似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回忆连同府邸一起，被烧的一干二净。

彻彻底底，再无迹可寻。

仙月雨瞳以前和娘亲来过这里，她知道前面有一片集市。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她一口都没吃过，虽说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但至少不能饿死在这儿。

强打起精神，她瘸着腿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她庆幸自己身上还带着倩羽镯。镯子是一个折叠空间，里面放着她这些年收藏的各种小玩意，当然也带着一些沉综币，不至于身无分文。她便买了一些食物，又分了一点给温潼，温潼嫌弃的看着她手里干巴巴的白馒头。

温潼是她的灵宠。

仙月雨瞳把温潼从肩上揪下来：“有的吃不错了。”

一人一猫就站在街角，不顾形象吃了起来。雨瞳一边吃一遍看墙上贴着的各种玩意，有些还带着灵力，明显是小孩子搞上去的恶作剧。她手指刚一碰到，就直接整个人穿墙而过，留下温潼在原地不知所措。

雨瞳穿到了墙的另一侧，嘴里嚼着馒头没反应过来。不穿墙还好，一穿吓一跳——墙体这侧贴上了一张崭新的通缉令，而通缉对象正是穿着水蓝色纱裙的她！

她看着通缉令上被画的惟妙惟肖的自己，一阵寒意沿着脊骨爬上天灵盖。

这么快……？她前脚刚摆脱冷月派的追踪，后脚通缉令就贴了上来？如果她早来集市片刻，是不是有可能跟冷月派的人直接撞上？而现在，他们兴许还没走远。

一念及此，仙月雨瞳连忙穿回去，抱起温潼便走，一刻也不敢再多待。由于跑的太过仓促，在街角拐弯处，直接和对面来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雨瞳连忙道歉，生怕撞上的是敌人，故而也不敢抬头看对方，慌不择路掉头便跑。但因腿上有伤，她真的跑不快，没跑几步又被对方赶上了。

惊慌失措之际，听到的却是一个极其温和的声音：“你没事吧？我看你腿上有伤。”

好敏锐的观察力。仙月雨瞳暗想，希望他没有看到墙后面的通缉令。

“没事没事，能走路就行。”她忙不迭地说。只想赶紧离开。

对方也不阻拦，只是默默朝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念了个咒。紧接着，雨瞳感到受伤的地方一阵暖意拂过，伤口竟在顷刻间复原，跑起来一点也不疼了。

为什么要帮她？但好像……不是有恶意的人。暗自判断了一下，出于礼貌，雨瞳掉过头，决定对此人道谢。

她跑到他跟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墨发高高束起，丰神俊朗，黑曜石般的瞳仁深邃又温润，柔和了面部的轮廓。

“……谢谢。”雨瞳说。

他的声音也是温润的：“无妨，举手之劳。”

为什么要帮我？你又是谁？她其实很想问，但终是未问出口——萍水相逢，不宜过多打听。更何况，自己处在被追杀的境地，她问了人家，人家也必然会问她，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妙。

“泽枫兄还是一如既往乐于助人。”他身后，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笑道。

仙月雨瞳大概可以猜出他们来自哪里了。米色衣袍简洁典雅，浅蓝纹路镌刻领口，虽朴素，却甚是好看。他胸前别着一个樱花状徽章，由于距离较近，她可以看见徽章上“江休”二字，想必是他的名字。她就是凭这个徽章的形状，认出他是圣樱的学子；这位“泽枫兄”虽然没有别徽章，但他们服装一致，必然也来自圣樱。

往昔，她和阿西约定过要一起考进圣樱学院甲班，故而对圣樱有几分了解。

被唤作“泽枫兄”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下。仙月雨瞳用刘海挡住脸，随后加快步子，尽早离开了这片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