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忙碌好一阵,快被期中周折磨疯的学子们,趁考完有闲暇逛逛校园。
暮色里的圣樱,漾出一种温柔倦意。栖禾楼的轮廓线被夕阳舔舐,浮尘浅淡游弋,一如白昼缠绵的尾音。
“阿西!我们别宅在云澜苑了,去外头散步!”雨瞳提议。
凌幼囚西欣然应允。
灵宠得到主人允许出来活动,校园里成群结对。温潼和玄慕两个冤家,见面便扭打作一团,雨瞳、羽諾也懒得管,随它们去了。
“阿瞳,他们是在画幻棂秘境的宣传海报吗?”
雨瞳往囚西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安如果和江休!”
“帮我递一下画笔,谢谢!”安如果借灵力浮到高处,画了一半,实在不方便下来。
“好的!”江休见状,连忙把画笔递给她。
安如果接过,在版面上来回涂抹。不多时,便勾勒出三个人的轮廓,她反复修改,增添色彩,江休帮忙打下手。
“呼~”她抹了抹头顶的汗珠,感慨,“两个时辰,我们才画了五分之一,后面有的赶了。希望来得及!”
“接下去交给我吧,你歇会儿。”
“拜托啦。”
安如果慢慢降回地面,松了口气。听諾殿说,江休画画也很好看,她不用担心。
坐树下喝了点水,她抬头望着江休的背影。他正专心作画,画风与她不太一样,但同样具有特色——一个画人物,一个画背景,最后呈现的效果出奇好。
两人第一次合作就如此默契,出乎她的意料。
安如果在乙班,江休在甲班,平时不太能碰见。虽然知道哥哥和江休关系挺好的,但真正意义上的认识,此刻才开始。
她还没吃晚饭,有些饿了。跟江休谈不上熟,看他忙忙碌碌,她也没好意思跟他说,靠着树干小憩。
和煦的风扫着脸颊,一丝丝倦意袭来。
“如果?安如果?”
不知眯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眼皮却很沉,便没有应。直到对方来到身边,担心地拍了拍她:“你还好吗?”
“嗯……?”安如果揉揉眼睛,愧赧一笑,“还好啦。我只是有点饿又有点困,就眯了一会儿。”
江休愣了愣:“你没结丹?”
她点点头。
“我自娘胎里带出天生体寒的毛病,哥哥说我不能结灵丹,所以才选了药修,没选灵修。”
“是我考虑不周了,让你等那么久。陪你去食堂吃点吧。”他彬彬有礼。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烦你啦。”
但江休已经帮她拎起背包,往食堂方向去了。安如果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纠结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是个热心人。
到食堂,她谢过他,同他一起用餐。这大概是安如果有生以来最尴尬的一顿饭:她并非特别外向的人,何况江休还坐在对面。她不曾和哥哥、父亲之外的异性吃过饭,怕目光对上不自在,只好一声不吭闷头吃。江休倒挺自然的,会主动说几句。
半刻钟后……
“我吃完了。”安如果起身。
江休看了看她盘里没怎么动的菜,虽有意外,但什么也没问。安如果留意到他的目光,暗自无奈:被这样看着谁吃得下去啊……
“如果,我们定个时间,尽快把海报画完吧。我明天下午没课,你呢?”
“可以呀,明天下午见。”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
话说那日冰尹徵喝醉了酒……
南寂秋早早处理完他交给她的文件,在寝殿门口等待。戌时四刻,两个侍从架着不省人事的二少主,从门口走进来。他们将他抬到榻上,再识相告退。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从瓶里倒出一颗解酒丹,喂他咽下。片刻,冰尹徵缓缓醒转,从榻上坐起:“……我这是……在哪儿?呕——”
他干呕两声,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在寝殿。”她回答道,“二少主喝醉了,我只好冒昧进入寝殿,亲自守着了。还望少主别介意。”
“……没事,”冰尹徵揉揉眼睛,“有人找过我吗?”
“没有。但您别再醉下去了,这些文件我已处理完毕,请您过目。”南寂秋敛下眼,将文件呈上。
他接过,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我感觉没啥问题,右护法的能力令人放心。代我交给爹爹吧。”
回冰族后,她第一次跟冰子翼照面。她易容精妙,冰族族长并未认出她,淡淡问道:“尹徵身边的新人?”
“族长误解了。属下是二少主提拔的使者,负责代他传话和递交文件。”
南寂秋清楚,两兄弟不会向冰子翼公开她的身份。
“他此刻在哪里?又去鬼混了?”
“回禀族长,二少主醉酒回来,已在寝殿睡下。”
“没点出息!”冰子翼恨铁不成钢,“罢了,你退下吧。之后有文件让他自己交过来。”
新人?
想到这个词,她胃里一阵翻腾。就冰尹徵那副花天酒地的样子,她会看上他?可笑。
脑中晃过一袭干净的白衣。完成任务恢复右护法之位,是她唯一的念想。他是她的信仰,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忍受自己留在冰尹徵身侧的理由。
南寂秋告辞后,苏元笙从门后走出,低声跟丈夫说了几句:
“徵儿性格轻率,太注重享乐。给了他地位和权力,自己却把握不住,都拿去放纵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这正是我所忧心的。族内大事莫让他参与了,尤其是关键信息,”冰族族长叹了口气,“喝醉酒满嘴胡话,像什么样!万一跟酒馆那帮狐朋狗友说漏了呢?”
“……那皓儿呢?”
“外交上,皓儿一向做得不错,召开会议、保持与各大家族的联系……当下种种,他都得体周到。皓儿的问题在于,对冰族的未来缺乏规划,目光不够长远。有些事,还是交给圣月宫那位吧。”
“你是说皓儿短视?不!他有规划未来的能力!”
“我爱皓儿,也爱徵儿,但关系到整个冰族,我自有定夺。”
沉默蔓延在他与她之间,良久,终于被她打破:
“……你就忍心亲手架空我们的两个孩子吗?”族长夫人苦笑一声,眼里已有泪光。
“元笙,这绝非我的本意。”
“但你仍这样做了。倘若没有冰翎,皓儿会是冷月派祭司,徵儿会是冰族少族长;是为了冰族,还是……为了韶冉汐?”
韶冉汐。这么多年了,这个禁忌般的名字,第一次在两人之间被提起。他看向她,眸光一如既往深邃,一如既往让她看不懂:
“那个名字,莫要再提了。”
“你是族长,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有些事问出口,只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我鲜少过问。除了这件。”
冰族族长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将妻子拥入怀中。
“冰族。请你相信我。”
私下里,苏元笙还是严厉训斥了冰尹徵,说他能力不足、放浪形骸,成为冰族笑柄之类的。总之,没什么好话。母子俩吵了一架,以二少主的妥协而告终。
“是是是,好好好,娘,我晓得了,我最近都不出去了行吧。”冰尹徵没精打采,敷衍地回应道。
南寂秋隔着长廊远远听见了,默不作声。
她目送族长夫人离去,又目送二少主走向自己的宫殿。突然,他回头叫住她:“你过来一下。”
南寂秋不明所以,但仍跟了上去:“二少主何事?”
“帮我磨墨吧。”
“您终于打算亲自处理文件了?”她半开玩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啊。”他明显有些烦躁,“唉,就当给你放假吧,右护法一连几天帮我处理这些破事,有点屈才了。”
“属下不敢当。”
冰尹徵苦恼地看着桌上的一摞文件:“对了,问你个事。你们殿下在冷月派,闲暇时会做些什么?”
“……我很少见到他。”
南寂秋本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对方却开始追问:
“那你见到他时,他一般在做什么呢?”
她想了想:“阅读?”
阅读应该算殿下闲暇之余做得最多的事吧。认识他时就这样了。过往随之勾起,南寂秋的心被万千记忆碎片击穿:
夜深。空气里只有烛芯偶尔细微的噼啪,以及书页翻动时,枯叶飘零般极轻的声响。白衣少年低垂着头,月光与烛光在他周身交织,却驱不散拒人千里的清寒。
忽然,烛芯猛地一跳,爆开两朵细小的灯花,他整个人极其轻微地震了一下,终于被小小的扰动牵扯出来。烛光猝不及防涌入他碧眸,却并未带来暖意,反而显出初离梦境般的茫然,如深海浮冰般,易碎而遥远。
……
“哦,看书啊。”二少主愈发苦恼的声音,将南寂秋拉回现实,“我爹也是。可能成大事的人都这样吧。”
她不知如何回答。
冰尹徵从书架上抓下一本书,翻了两页,突然有点抓狂:“什么玩意儿,根本看不进去。哈!我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