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惜月 第110章 圣樱·鲜活存在

处理完这一切，琉樱羽諾兀自往听雨小筑走去。

“小諾！”有人在呼唤她。

羽諾有些茫然。一般喊她小諾的，只有安泽枫，可听声音又不太像……

那个声音离她更近了：“小諾？”

她回过头去，看到来人的瞬间，心头的疑惑被淡淡的喜悦取代。

不败杀手一袭倾天华贵紫衣，出现在她面前。此刻，那双深邃的瞳仁间，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离族，一切顺利。”

“我听到了你继任族长、成为幽域冥王的消息。恭喜。”

“小諾，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多亏你救了身中息灭散的我，才有了如今这一切。”

羽諾不作回答，片刻道：“我说过，你一直是众人眼中最优秀的杀手。”

“谢谢你。不过，现在是不是‘众人眼中’的最优秀，我已没那么执着了。”

她感觉，此番他回归，整个人淡泊了许多。挺好的。

“既然族内之事已落下帷幕，接下去打算做什么？”

“留在圣樱，深造。”离陌干脆地说，“事情还没结束，橙儿仍下落不明，让长老暂代我处理族内事务。”

“是打算入学了？”她有些诧异。

“劳烦你替我安排吧。”

“我去通报院长，你情况特殊，就不安排全日制了。”羽諾想了想，回答道，“方便你不时回族里看看。”

“你当过右护法，能力肯定没问题咯？给冰翎处理棘手的事务，可比帮我签两个字难多了吧？”冰尹徵将一叠文件摆到南寂秋桌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南寂秋随意翻了几下，又很快合上：“二少主，这些文件真能给我看？”

“不是重要资料，怎么不能看？”冰尹徵随手拿起面上的三份，“这个，全族本月各部分的开支，誊抄到账本上；这个，本月的访客名单登记一下；还有这个，模仿我的签名……”

南寂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是族长交给二少主的任务吧？万一有不宜公开的信息，伪造签名，恐怕不太好。”

虽然，誊抄工作确实算不上重要，但殿下从不让她代签文件——他必然亲自过目。

对比一下，冰尹徵心是真大。

“每个月都我签的，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也很枯燥很无聊啊。”二少主连连叹气，“没什么不宜泄露的秘密——沉综币数目和外来访客每月大同小异，我偷个懒爹又不知道，你别告诉我哥就行。”

“是。”南寂秋没再多问。

她正求之不得。先前的推诿，不过是打消戒心的面子功夫。看来她多虑了，冰尹徵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戒心。

二少主见她同意，仿佛卸下了重担：“太好了，有一下午时间可以潇洒了！戌时初刻前谁来找我，就说处理文件不便见面。”

冰尹徵关上门走远了。南寂秋不免好奇，放下文件，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直至出了冰族。

她远远看见他进了家奢华的酒馆。

而且，好像还是常客。老板跟他很熟络：“哟！二少主您来了，喝点什么酒？”

“拿平时喝的那款就行！先赊账，记在我名下。”

“好嘞！”

待美酒上来，冰尹徵跟几个酒肉朋友，觥筹交错，相互吹捧，那些人一看就是冲着冰族二少主的显赫身份，上来巴结他的：

“尹徵兄能来，我们这桌都蓬荜生辉啊，这杯必须敬您！”

“喝个痛快，今日不醉不归！”

“好酒！真是好酒！二少主出手就是大方，别处哪能喝到这么上等的酒哇！”

“能有尹徵兄这样的朋友，实为三生有幸。”

“哈哈，二少主，冰族上下都很服您吧？”

“那当然，谁敢不服二少主啊……”

冰尹徵被夸得飘飘然忘乎所以，喝醉了呢，仗着一张俊颜，在酒馆里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一来二去，就跟着某位靓丽的小姐进了房间，几个酒肉朋友起哄大笑，配合地关上门。南寂秋望着酒馆的喧闹景象，厌恶地蹙起眉头。

荒唐。纵欲。私生活混乱。

同样是冰族，为何有人纤尘不染，有人荒淫无度？要让冰子翼看见他小儿子这样，估计会被气得够呛。

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忧虑浮上心头：

难怪，冰皓让她跟在冰尹徵身边，而非自己身边。二少主看着就不像是靠谱的，冰子翼也好，苏元笙也罢，都不会把重要事务交给他。真有什么关键信息，恐怕也只让冰皓知情。

在冰尹徵这儿，即便取得他的信任，计划也不会有大进展。殿下给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想到这，南寂秋重重叹了一口气。

转眼间过了一个月。

月光透过轩窗，倾泻满地如水的月华。夜已经很深，仙月雨瞳却无心入眠，盯着墙上的挂钟。

嘀嗒，嘀嗒，嘀嗒……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轻轻地，宣告着午夜来临。

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仙月雨瞳从慢慢从床上坐起，无声地对自己说：

瞳儿，生辰快乐。

只有还在仙月族的时候，爹爹、娘亲会喊自己瞳儿。

穿好衣衫，她轻手轻脚走出云澜苑，穿行在圣樱学院中。两个月的时间，她对这座学院已了如指掌。

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究竟走出多远，见云澜苑消失眼际了，雨瞳方停下脚步。她没有细想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蹲下身，兀自烧起了纸钱。

眸中映照着跳动的火焰，明灭不定。她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噼啪作响。

这段日子，通过阅读校史，也借着学业的忙碌，她不断麻痹自己。只是，越临近她的生辰，那种复杂的情绪就越强烈。出神许久，仙月雨瞳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进手心。

爹、娘、族人们，阿岚、阿霏……

想到这些熟悉的名字，她心如刀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声。动了动身子，方觉保持一个姿势蜷缩了太久，两条腿早就僵了。

烧完的纸钱，在头顶化作漫天劫灰。

“谁？在那里做什么？”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安泽枫。

安泽枫作为樱领会副会长，结束最后一次巡逻，本打算回住处休息；谁料回去的路上看到一簇火光。

他以为有人在学院纵火，连忙过来查看。然而见到的却是满脸泪痕的雨瞳。

“……小瞳？”

仙月雨瞳猛地抹了把脸，把泪水悉数抹去。

哦对……圣樱学院不允许课堂之外的明火，也不允许学子闭寝后擅自走动。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违反了校规。

“抱歉，我……这就收起来。”雨瞳吸了一口气，说。

安泽枫轻轻抓住了她正要施咒熄灭火焰的手，蹲下身来，同她一并烧起了纸钱。

仙月雨瞳有些讶异：“泽枫学长……”

“没事，我懂了。”安泽枫叹了口气。随即，两人陷入沉默。

纸钱一片片坠入火里，被温暖的火舌舔舐殆尽。很错落，很安静，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雨瞳颤声道。

安泽枫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小瞳，想哭别忍着。”

“我、我已经没事了！”强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哭完就满血复活！不必担心。”

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笑嘻嘻的，总是看起来活泼又欢欣，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直到他……看见她哭。

你知道她过得不幸福，你一直想跟她说几句关心的话，但缺乏合适时机。好不容易，你逮到了安慰的机会，她却抹去眼泪换上笑容，坚强地告诉你，她已经满血复活。

像这样的人，有多破碎就多明媚。

安泽枫愣怔。

仙月雨瞳自顾自感慨一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忘忧水就是太彻底，一忘皆空，悲与喜都不记得。要是世界上有一种药，能在抹去痛苦的同时保留记忆就好了。”

“为什么想将记忆保留？”他侧过脸看她。

火光掩映下，少女的脸显得格外沉静。雨瞳想了想，回答道：

“因为记忆提醒我，‘噢！原来我还经历了这件事！’有些事呢……虽然回想起来挺心力交瘁的，但它很有意义，我经历的一切塑造了现在的我。消除一部分记忆，我不就跟着缺了一部分嘛？我就不是完整的仙月雨瞳了。”

安泽枫没有发言，关切地倾听着。

“但……那些痛苦的情感，留在心里会很难受，不能和解，不能释怀，也不能原谅。每次都想得我心脏疼。我又不甘遗忘，所以想要一种保留记忆却抽离情绪的药。”

她总是反反复复忆起那个人。随着时光的推移，交织的复杂爱恨渐渐被拆成两条平行线——让她心动的墨衣少年，灭她全族的白衣祭司。

她有时在想，倘若能把情感挪走，单纯看事件本身，是否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可惜，人没有这种超能力。

“我喜欢你刚刚那番话：如若记忆被删去了，我们就无法证明自己完整地存在过。”安泽枫在她身边坐下，话锋却一转，“不过，我想补充一个小小的点哦。”

“嗯？你说。”

“情感被抽走，即便保留记忆，我们的存在也不能称之为人了。缺失了情感的记忆只是单纯的事件记录，就跟校史一样，成为客观记载后，丧失了人的主体性。小瞳，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还拥有情感，拥有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失荣乐……但正是这些东西，让我们的存在如此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