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鼎十年,顺庆路,广平府,嘉陵江畔。
端午节过后,这天气就越发的炎热起来。
舱室里,一个肤色白皙,脸上带着几分病容的女孩懒懒地倚在窗前。
她头梳双鬟髻、身穿鹅黄色右衽短衫及葱绿色褶裥裙,修得整齐的额发下生了双十分灵动的杏眼,倘若不细看,任凭谁见了她这般神态都要赞一句‘好颜色’。
清风袭来,将她额上的碎发吹得扬起,也叫人看清了她掩在阴影处的忧心忡忡。
白玉媞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让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朝代来。
她是个在现代社会再平凡不过的社畜,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踏着泥泞雨水往家赶,却在路上惨遇车祸。
再次睁眼,便成了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小女孩。
望着码头边来来往往,明显迥异于现代着装的人群,白玉缇轻叹一声。
这已是她来这里的第三个月,她醒来时记忆全无,脑袋昏沉得叫她直想干呕,喉咙嘶哑灼痛,就连身上也有几处烧伤。
好在原主并非孤身一人,同行的,还有个长她三岁半的大哥。
大哥安其越对她非常上心,她卧榻歇息的这些日子,安其越就已抓了几副药熬来哄她吃下。身上的几处烧伤,在抹了近一个月的药膏后,疤痕渐渐淡化。
前些日子换乘了一次船,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如今坐在窗边被江风一吹,如麻绳般拧紧的记忆渐渐散开,她亦算是对身处的世界有了些了解。
如今是乾元朝,这个朝代于她而言极其陌生,纵然她工作后将历史都忘得一干二净,也敢斩钉截铁说一句,此朝并不存在。
而这身子的原主,名唤安灵玉,是湖广行省岳州路巴陵县的泽水村人。
安家原先条件还称得上一句不错,在村里亦算是日子过得比较滋润的人家。除开六十几亩田地之外,还有几间颇为气派的青砖瓦房。
可祖父母好逸恶劳,加上为了给安父治病和考科举,这些年下来,竟陆陆续续变卖了五十多亩田地,日子也逐渐捉襟见肘起来。
大哥安其越自幼便聪慧懂事,为了替家中节省花销,他婉拒了学堂夫子的邀请,由安父亲自传授知识。
但更多的时候,安其越都是自学,将不懂的地方一一记下,待安父从学院归家时再行询问。
祖父母因着嫌弃阿娘的身份,除了对大哥有些好脸色外,对原主很是轻视。
好在安父尤其宠爱原主,得空便教她念书写字,每次归家会给她带些新奇的吃食与小玩意儿。每逢节日,还会带上阿娘,一家四口去县城游玩。
华鼎元年,新皇行科举诏,张贴榜文昭告天下——
华鼎二年重开科举,天下儒生尽可报名。
在原主的记忆里,本朝不过也才举行三次科举。而去年喜中进士的安父,便是乾元朝开国后的第三批进士,即便名次有些靠后,但这含金量不可谓不高。
一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安家道贺,贺礼多得安家人另开了间屋子来堆放。
白玉媞自始至终无法理解的是,这安家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原主很快就能成为官宦之女,她怎的就将人给替代了?
这坐了许久的船又是要去往何处?
“嘶......”白玉媞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忍不住低呼出声。
一双杏眸中的疑虑更甚。
“玉儿,可是头又疼了?现在客船离开了岸边,等下风大,你身子才刚好,不要坐在窗边。”一道关切的话语落下,白玉缇揉着脑袋,转眸看了过去。
来人身穿茶褐色交领右衽布袍,腰间束以组带,头戴唐巾,面容称得上清隽秀逸。
正是原主的大哥,安其越。
他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从中端出三两样吃食来。
白玉媞扫了一眼,唇角漾起抹笑容。
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栗米粥,配一小碟腌竹笋,还有一个冒着油渍的盐鸭蛋。
这菜式虽说简单,白玉媞却异常开心。要知道她从苏醒到现在,已喝了近两个月的粥,她也是爱惜嗓子的,只得忍着,好在从昨日起,便多了两道配菜。
白玉媞夹起竹笋放进嘴里,好吃得眯了眯眼,她笑吟吟问:“大哥可有用饭?”
船舱内很安静,只有安其越剥碎鸭蛋壳的清脆之声,他将光溜溜的鸭蛋放进装竹笋的碟子里,又拿了帕子出来将手擦拭干净,这才慢条斯理开口:“食不语,寝不言,玉儿,我教你的都给忘了?”
“还有,”他淡淡补充道:“这种蠢问题,以后就不要再问了。”
白玉媞一噎,颇有些无语。
又是这副说教的语气,明明还是个少年,说话做事却很老成。分明是关心妹妹,话却不肯好好说,难怪原主不敢亲近这个大哥。
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咽下,白玉媞起身将鸭蛋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塞进安其越手中后,便自顾转身出了舱室。
她晓得,安其越私下里定是又吃的素馒头、蒸饼之类的便宜饭食,他身上的银钱应当快花光了。
舱室里,安其越垂眸看向手里的鸭蛋,微微有些出神。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真切。
直到外面‘哐当’一响,他才回过神来,眸色柔软了些许,淡粉色的嘴唇勾起抹好看的弧度。
白玉媞出了船舱后,脚步一转,踏着甲板去了船尾的茅厕。
说是茅厕,其实就是个笼子。
上面是罩笼,下面是两块供脚踩的木板,笼子大小足够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回旋。笼子里的船舱壁上固定有木把手,供人方便时抓扶。
白玉媞抓紧木把手,缓缓蹲下身子。
她也就是脑袋不再晕眩后才来船尾方便,之前都是在室内的马桶里解决。虽然每次安其越把她扶到屏风后就去了室外,等她完事后再进来,但白玉媞还是很不好意思。
奈何形势比人强,为了不在方便时掉进江里,暂且也只得这样。
时间一长,白玉媞就习惯了。安其越都不觉得有什么,她又何必尴尬。
白玉媞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起身整理衣裙,却在此时,突然听见一道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嗓音:
“很好,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本总裁的注意。”
......
白玉媞倏地惊惶起来,一双杏眸不断朝四下打量。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谁能想到在方便时,耳侧会忽然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还就在身边,且内容这般奇怪。
白玉媞正欲往外走,看看是不是屋外有人偷窥,却一脚踩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叫,下一秒,便已经顺着空隙掉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即便如此,那道嗓音也没有消失,再启声时已有些咬牙切齿。
“愚蠢又倒霉的女人,本总裁怎么就和你绑定在了一起!”
自称总裁的存在看着白玉媞在水中胡乱扑腾,几息间就往下沉去,再也无法保持神秘高冷,开始着急起来。
他的能量不足以再次带着宿主,跨越时空寻找合适的身体,若是宿主死去,他将不复存在!
好在白玉媞是个识水性的,她呛了几口水后反应过来,三两下就浮出了江面。
江面上只有她一人,可方才那道声音她听得真切,绝无可能是幻听。
思量片刻,她凭空问道:“......你是谁?又在哪里?”
四周只有江面晃动撞击的水声,可白玉媞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仍凝神听着。
果然,片刻之后,那道嗓音又再次响起。
“我在你的身体里。”
白玉媞大惊:“你究竟是何人?”
那听着低沉无比的嗓音嗤笑一声:“我说呢,女人,你怎会这么快就死了,原来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听着,本总裁来自......”
许久,白玉媞揉了揉愈发疼的太阳穴,终于捋清了一切。
这个自称‘总裁’的不知物来自未来的星际时代,而它的任务则是收集各种食谱、各类食材以及提取菜肴味道,任务完成后,才能从系统商城中兑换能量离开这个时空。
之所以有这个任务,是因为它所在的星际没人懂得烹饪之道,历经多次大战和迁徙,甚至连与烹饪相关的资料都没能保存下来。
人类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可营养液并不能饱口腹之欲,且味道单一,也只有富人才能吃上新鲜瓜果。
直到某日,有人从数据存储器里,还原出一些古人吃穿住行的资料。这份资料很快传遍整个星际,自那以后,人们便对烹饪后的食物味道向往起来。
是以,总裁应运而生。
据说总裁这个名字亦是出自资料,在远古时代,总裁是个颇有威信的存在,人人都想成为总裁,又或是得到总裁的青睐与喜爱。最重要的是,总裁能吃到许多美味的食物。
见白玉媞还愣着,总裁又冷笑一声:“女人,你要多亏本总裁重新给了你一次生命。”
她收集的积分要和总裁对半分成,它也要攒积分兑换离开的能量。为了带她来到这里,它消耗太多,除去这些天收集的积分,白玉媞还倒欠总裁二百多个积分。
从总裁的话里能推算出,积分可是个好东西。能从系统商城兑换来自未来的科技道具。
但开启系统商城就需要一百个积分。
白玉媞思绪回笼,摆动着四肢向前边的客船游去,心中暗自思索。
目前看来,这总裁没甚么恶意,否则不会费力救下一个必死之人,还担心自己的死活。瞧总裁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既然日后要长期相处,她可不想惯着。
白玉媞眨眨眼,故意道:“真的吗?既然你将自己说得这般厉害,那我还费力游什么?不游了,你直接将我送到船上去。”
说着,白玉媞停下游动的四肢,紧接着身子就直直地往下沉去。不过没多久,就被一股力量给强行带出水面。
“狡猾的女人,不要试图试探本总裁的底线!”
白玉媞笑眯眯答话:“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嘛,我只是想看看积分的威力罢了,不然怎么放心替你做事?”
那边默了一瞬。
白玉媞又接着道:“身为总裁必须要慷慨大方,否则就不能得到人的青睐与喜爱,这么简单的常识,你那些资料上没写么?你这样抠搜小气可要不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句话总听过吧?”
什么未来星际,什么总裁,瞧着就是个未开心智的二愣子,她可不得好好糊弄糊弄。
看来资料上的信息也不全是对的,眼前这个人都已经死而复活,结果还不肯相信他。而若宿主不配合,那他就无法完成任务,回到原来的时空。
想到这,总裁平复了语气:“也好,就让你看看本总裁的厉害,你很快便会明白,能和本总裁绑定,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提前给你一次抽选道具的机会......”
江面上,那道声音愈发低沉:“记住,女人,你倒欠本总裁二百五十个积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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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