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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合十六年的春天,从一场地动开始,到震惊朝野的通敌案结束,昭示了大奉百年根基,由兴到盛,再从盛极转衰,即将步入未知的去向。
季巍大马金刀坐在石头上,横于腿上的剑还在滴血,他从袖中掏出布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剑身。庞奉躲在囚车角落,脏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他在缝隙里窥见到季巍不动如山的面孔,大气也不敢出。
季巍向来只马踏塞外,剑指外敌,一旦入城必定卸甲,庞奉与他见过几次,被那通身儒雅的气质迷惑,渐渐忽视,这人是杀敌无数的季将军。
直到这次回京都途中,他们遇上五波死士,季巍剑未完全出鞘,来者皆如雪落洪炉,连他衣角都未触及,便消融殆尽。
庞奉看见一滴血顺着剑槽滑落,正砸在一只蚂蚁上,他缩着脖子更深地藏进角落,牙齿打着颤。
亲兵清理完尸体,上前道:“将军,收拾干净了。”
季巍估算了一下时间,约莫再过三日便能抵达京都了。
“原地休整一刻钟。”他收剑入鞘,起身走到囚车前,掏出一个水囊扔进去,“庞大人,还能坚持吗?”
这一路几乎是日夜兼程,庞奉哪受过这样的苦,身上每一块皮肉都是酸疼的,但在马背上的尚且没喊一句苦,他这个一直待在囚车内,且还没戴枷锁的,哪敢说累。
他渴得要命,却不敢动,讪讪道:“劳将军挂心,下官无碍。”
季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阵让人窒息的死寂后,庞奉不得不抖着手去摸水囊。
季巍见他大口喝着水,才淡淡道:“这就对了,庞大人的人头是金子做的,应当顾好自己这条命才对。”
他十分厌恶庞奉,他十三岁刚能舞出几个完整的剑花时,就披甲上阵,从戎这么多年,深知战场残酷。而这些吃里扒外的禽兽,竟然给敌人供资源、造武器。
他们明明知道那些刀尖最后都是朝向大奉,可上战场的又不是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还是这么做了。
还有更甚者……
季巍想到查出的军中细作。
何来细作?那都是被从矿道潜进临西的蛮夷,胁迫家人,被迫叛变的同胞!
季巍握住剑柄的拇指轻轻拨动几下,剑光几现。
庞奉原本就是惊弓之鸟,立刻捕捉到他这个动作,不断吞咽的喉头停止滚动,他像条被抽中脊背的癞皮狗一样瘫下去,水囊滚落在他衣衫上,水是凉的,他身下却是热的。
季巍眼神似烙铁一般,从囚车湿濡的地方烫过,转过身不再看他。
与此同时,季君欣几人刚到京都,在城门处被几名家仆拦住车驾。
“殿下,老爷被皇上留在宫中议事,至今未归。”
“公子,皇上震怒,大人被斥责下狱,这可如何是好啊?”
马车门才开一条缝,各路哭诉就争先恐后传进去。
“什么?”两道惊喝声响起,家仆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唯恐落下关键话没能及时告知,一时间城门处热闹非凡。
季君欣“嘭”地一声踹开马车门,大马金刀往车辕上一坐:“鸡鸭都比你们会叫,一个一个排队说。”
家仆们不敢再吵,乖如鹌鹑。
季君欣手一点,指着风家的人:“你先讲。”
那人慌乱道:“郡主,公子,几日前学子们跪请御史台,老爷入宫上陈,皇上怒斥老爷私自扣押状纸,以致事情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被捉皇上下旨入狱,府中上下乱成一团,老太太让小的等在这里,见到公子立刻请您回去。”
季君欣看向风涧,风涧也正好看过来,他虽行事荒唐,却不笨,只一眼,季君欣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
心里一叹,两人的情分怕是止步于此了。
风涧深深看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没再回头。
修泽也下了马车,问:“祖父入宫有几日了?”
“三日。”
“可知皇上留他商议的是何要事?”
学子们跪请一事已经闹到满城皆知,有人吞吞吐吐道:“是……通敌案,同时留下的还有邹大人。”
修泽浓眉一皱,还未说话,又有人道:“殿下,还有一件喜事,贵妃娘娘有孕,已有四月。”
一喜一忧,修泽皱着眉,唇角又牵起个笑,表情丰富得让人难以直视。
季君欣:“……”
她瞥过脸:“你快些进宫吧。”
修泽原地转了个圈:“那我先走了。”
季君欣挥挥手,又钻进马车,和沈楠面面相觑,不过一趟春日游,再回来竟然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沈楠干笑一声,有心说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
刚刚的话一字不漏全听进了他耳朵里,他们不是不知文合帝忌惮季家,可他们几个年轻人混在一起,只图个高兴,从不谈时局,没想到风恒竟然还是被皇上逮着机会发落了。
**裸的下马威。
季君欣道:“你也先走。”
沈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抱着手臂当弥勒佛。
季君欣无奈:“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言至于此,沈楠也不好再留,走之前撂下一句:“风兄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们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你别想太多。”
季君欣如何能不想,如今这个局面,差不多算是她一手促成。她虽未亲自动手,但发话的就是她本人。
阿元坐在旁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季君欣笑笑:“汤圆,害怕了?可是后悔跟我来了?”
阿元摇摇头,露齿一笑,她一点也不悔。小姐是个好人,不让自己自称奴婢,哪怕给她起了个小名,她也觉得十分好听。
马车重新上路,季君欣枕在阿元膝上,闭上眼,像是睡着了。阿元见她眉峰拧成一团,伸手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
季君欣没有睡着,脑中思绪万千。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她随着这声音一下一下点着膝盖。片刻后,忽然睁眼,目光锐利得像要劈开这京都的迷雾。
“原来如此。”她低声道,思绪已然清明。
文合帝这招,简直妙极。
而远在雁城的修璟,与她发出同样的感叹。
修璟将修衍飞书传来的密函扔进炭盆中,看着腾起的火苗,喃出此话。
时湫刚刚抬完几百根木梁,脸上还粘着灰,他挠了一把脸直言道:“殿下,属下不懂。”
“哪里不懂?”修璟烤着火,问。
时湫哪里都不懂,但他不敢说,便只捡第一个来问:“风大人为什么要扣下状纸?”
钱粮都在来的路上,雁城困境已解,修璟兴致不错,耐心道:“以风恒的为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状纸压根未经他的手。”
时湫愣愣地“哦”了一声。
慕寒比他机敏,斟酌道:”能越过风大人办事的只有方敕了,这半年来,御史台诸多事宜决策者都是他,他忠于陛下,也不可能扣押状纸,也就是说,陛下当时就知晓此事,只是按而不发。”
可是,文合帝为何要放任?
他之前分明是要殿下暗中查私矿一事。
修璟好似听到他的疑惑,缓缓道:“父皇改主意了,因为雁城地动,这场意外打乱了之前的布局,又正好有人煽动学子们闹事,这岂不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最好时机?”
“邹阁清和章若谷留在宫中。”慕寒直呼二人名字,丝毫不觉大逆不道,他恍然大悟道,“这不是议事,是扣押,陛下怕他们暗中采取手段,让通敌案查无可查。”
他说到这里又皱着眉:“可是,从学子跪请御史台到他们留在宫中,已经过去一晚,这一晚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了。”
“一夜时间而已。”修璟朝炭盆中扔了根柴,“一夜不够他们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仓促之间的应对,才会留下更多的破绽,况且……他们手握兵权,也不能将他们逼得太紧,帝王之术,讲究个张弛有度。“
他叹息一声,将手凑得极近,火苗几乎舔着他的掌心。
“不过……”慕寒忽然想起什么,“到底是谁煽动的学子闹事?”
修璟的手翻了个面儿,掌心已被烤得通红,他看着愈发明显的掌纹,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煽动学子的人正在泥里打滚。
尹哲承站在坑里,用力踩着黄泥,抹了一把汗,天可怜见的,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要做这种力气活。
周围没有多余的人,他看向站在坑外的师怀书,没好气道:“师怀书,你就不能搭把手?”
师怀书抬了抬长腿,把边上的泥扫进坑里:“搭着呢。”
尹哲承拿白眼看他,简直没处撒气,愈发用力地和着泥。
师怀书蹲下来,悄声道:“京都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尹哲承顿了顿,满腹心思道:“这事奇怪,我还未来得及安排人将私矿的事散播出去,那群学生却先知道了。”
师怀书眉间能夹死一只蚊子,那背后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电光火石间,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震惊。
尹哲承脚下一软,只觉整个人都陷在泥里。
文合帝。
他们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皇帝一直高坐云端,看着他们,并把他们当作棋子,下了更大的一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