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的触感很明显,有点湿黏的掌心贴在上面,分不清是他自己的汗还是阮同学的。
“靠着我,我带你去校医室。”
余宿努力睁大眼睛,漆黑的眸子贪婪地汲取转校生焦急的神情。
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好像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又一次、再一次地被靠近了。
恶鬼的本性就是贪婪的,所以想要将外来猫猫占为己有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依偎在阮嘉玉身上。
心里的围墙破开一个大口子,一半墙体继续浸透在幽冷的湖水里,最上面的部分却被风吹得暖洋洋的。
“远离”,失败得轻而易举。
嘴角愉悦地翘起一点儿小弧度。
生病的余同学太脆弱了。
还是阴郁沉默的脸庞却有哪里不对劲了。呼吸轻轻的、灼热的扑到阮嘉玉的颈窝子里,蜗牛背着厚厚的壳试探性地伸开触角戳了戳眼前的一截白皙柔软。
就连秾丽鲜红的嘴唇都沾染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朦胧暧昧,唇纹比平常更清晰些,仿佛饱满的要溢出汁液的浆果,上下摩擦过的嘴巴发出细微的、沙哑的哼哼声。阮嘉玉踩到梧桐叶或是挠猫咪下巴时也能听见类似的动静。
中午藏了秘密逃走的余同学特别胆小,光这么看着、忖度着便觉得他惹人怜爱。
高温高热发抖着的湿漉漉水鬼毫无防备地贴贴猫崽子。小猫晒过太阳,皮毛软呼呼炸开一团,鼻尖的油漆味淡去,只剩下干净清新的甜香。
阮嘉玉有意避开余宿身上的伤,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这真的是两个世界的味道,一直走出器材室,余宿的眼睛被骤然亮光逼出生理性的眼泪。
轻轻的一小点,像碎掉的珍珠,但蜿蜒水痕干得飞快,几乎捕捉不到影子。
余宿又想:真得要把人见人爱的天使小猫抱回家吗?
——讨厌。
——讨厌自己。
阮嘉玉心道:只要生病了,就是孤僻的同桌也躲不开哭唧唧的命运。一定……很难受吧。
校医量了体温,39.5°c,看着还有胃病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说怎么搞成这样了,年轻人不好好爱惜身体,等将来老了后悔也晚了。
阮嘉玉说可能是早上淋水了,中午也不吃饭,我之后一定会好好盯着他的。麻烦您了。
校医叹了口气:“你是转校生吧?”
“嗯,我今天刚来报道,是余宿的同桌,”男生手臂搭在漂亮小孩的肩膀上,那很得造物主喜爱的小孩说,“我想和他做朋友。”
“唉,他挺可怜的,性子也倔强,之前病倒了都是强撑过去的,从不主动来校医室。现在有个小同桌关心他挺好的。”
校医别得也没多透露,让阮嘉玉把昏迷的人扶到床上,斟酌了会儿,给余宿打了吊瓶。
阮嘉玉拿棉签给余同学补水,又辅助性物理降温,再涂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忙前忙后、劳心劳力。
999心疼宿主,飞到枕头上,一本正经骂骂咧咧道:【下次你可不许生病了。】
就算是蹭饭对象也不能“欺负”我家软软宿主!
阮嘉玉笑了笑。
【叮——当前蹭饭对象生命值稳定。】
等温度降下来,阮嘉玉放心了,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到醒着的余宿。
躺在病床上,已经全部撩开的额发有几缕又搭了回去,细黑的眉毛不明显的拢着。看到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漂亮小猫,他眼睛“唰”地眯了几下,些许月牙的模样,两弯眉也不蹙着了。
有点可爱。
“余同学,你醒啦?喝点粥吧!”阮嘉玉放下塑料袋,乖软地弄开打包盒,“对了,我帮我们俩都请过假了。”
生病了请假休息,还有热情的同桌照顾。
这就是高中么?
吊瓶里的液体滴答滴答顺着管子流进余宿的血管里,他清楚地意识到角色扮演的戏份变了。本该在器材室躺上一整晚,现在却苏醒在了有小猫的地方。
大概从阮同学进入明德高校的第一秒开始,舞台天翻地覆,这未知的变数对余宿来说是中彩票了。上帝欠他的所有幸运终于在一个又一个循环往复里姗姗来了。
阮嘉玉扶他坐起来,背后垫了靠枕,总之说什么余宿就乖乖照做,病恹恹的黛玉妹妹似的。
宝玉哥哥心疼地看他打点滴的手,手背青筋凸起,太瘦了点儿。他问:“没有小桌板,需要我喂你吗?”
发个烧而已,怎么完全把四肢健全的男生当作了小可怜。阮同学总有充沛的同情心,但又不显得廉价。找了个理由,有了前因才有后果,所以会主动投喂病倒的同桌。
合情合理这个词不就这么说得?
余宿嗅着身上辛辣的膏药味儿,很认真地在心底对他说:我真得、真得要做出很过分的事了。
余宿艰难地挣扎了一小会儿,想着到底是拒接还是接受,这个过程也就眨眼间,天平渐渐偏向一端,这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问:“怎么样了?”
井文博拿着喝了三分之一的矿泉水,运动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气喘吁吁道:“余宿同学怎么样了?”
“诶?余同学已经退烧了,”阮嘉玉有些吃惊,反应过来后才道歉,“对不起啊,篮球赛没看完就离场了。”
“没事,余同学的身体更重要。还要谢谢你的水。”
井文博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呼吸渐渐平稳,也不用阮嘉玉问他怎么找来的,退赛了还是怎的,自己就解释了。
“提前赢了比赛,之后去找你的时候有同学看到你带着余宿来校医室了。”
不骄不躁的语气,带着些平平无奇的镇定。
是想要夸奖吧,绝对是想要被夸吧。
阮嘉玉默默:“很厉害。你打篮球很厉害。”
“还好啦,是大家的功劳,那么,现在是要——嘉玉,”井文博扫过他手里的勺子和粥,在门口就听到嘉玉要亲自喂病患了,他说,“你一个人忙很累吧,我来给余同学喂饭。”
然后体育生就拿走了打包盒,对余宿露出个笑,牙齿洁白和小麦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整个十分开朗爱笑大男孩的直爽形象。
阮嘉玉一时不察,被挤到了旁边。井同学这么亲切友善?垂眸,他盯着地面。嗯?影子莫名很高很大呢,脑袋和身体的连接处也不太和谐,在系统修正警报拉响前,他心说光线问题吧。
呼吸静悄悄的,几分钟过去,阮同学记忆完好无损,他沉思着,不再去注意体育生的影子,房间陷入难言的沉默。
余宿面无表情地抿了口粥,井文博又伸勺子舀了满满一大下,微笑脸:“烫吗?要吹吗?”
说话亲切自来熟,以前也不见得如此。实际粥满得要溢出来,很不适合病患用餐。
连连抛了两个问题,心里恨不得嚼烂这家伙。但不能,因为余宿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轮回和玩家的事情。
擅长表演的肮脏泥巴。他死去的那天明德高校的人一个接一个,摔下楼梯、溺死至善湖……层出不穷的惨象全部都来自恶鬼的报复。
后来学校没有活人了,世界开始重启。不断地重复这过程,直到浑浑噩噩的井文博觉醒了,他发现了世界的虚假和络绎不绝跑来躺板板的玩家们。
他们称此为——“副本”。
明德高校的故事是游戏场的前传和通关的钥匙。最终BOSS余宿。
病弱男鬼波澜不惊,拒绝了喂饭活动:“饱了。”
他不喜欢说话,不代表他不会说话。嘴长了就是该在对的时候说对的话。
单这点来看,余同学和井同学倒是有些相似的。一个擅长种雪莲花,一个擅长煮绿茶,在各自的领域独占风骚。可惜,有时候,人与人的交流并不相通,他们也就无从得知对方的观点。
“好的,余宿同学。”
井文博不经意揉了揉手腕。
阮嘉玉一时不知该感叹余宿竟然出声了,还是:“余同学你饭量好小!”
其实是喂饭的人不对罢了。
井文博的动作不算明显也不算不明显,稍微留心一点儿就能看见,但余宿蔫蔫嗒嗒地抖着眼睫毛:“胃难受,吃不下。”
明明只是陈述的口吻,阮嘉玉微妙地品出了一丝撒娇的感觉?好像被很郑重地信任和依赖了。而且时机挑得刚刚好。井文博嘴上笑着,眼里同心里一样沉沉的。
整个副本都爱阮同学,整个副本都敌视余宿,因此即便不掩饰情绪也没什么。
他装过过敏,自然知道班花超级好骗。
但井同学不知道他早就输在了起跑线。一个是真病,一个是欺骗。生病的小水鬼撒娇只会叫人想拿毛巾擦擦他,宝玉哥哥是很宠黛玉妹妹的。
“要好好养胃啊。”阮嘉玉看着弱柳扶风的林妹妹,笑了下,“以后和我一起吃饭吧?”
井文博背对着阮同学的眼神愈发晦涩了,嗓子干干的,体温将矿泉水捂热了,他又喝了三分之一,仍旧不解渴。
余宿是嘉玉的第一选择?早就猜到的呢。但这样的人凭什么,他配吗?邪恶残忍的水鬼。
嘉玉只是被骗了。我会纠正的,关心要放在正确的位置啊,亲爱的班花。
是第二次被约饭了,余宿听着挂瓶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说:“好。”
999盯着后台的卡牌,进度一颤一颤:泥在犹豫个啥!这可是软软宿主诶!!
最终进度条上下起伏半天才缓缓加了五点,999擦擦数据汗:软软宿主太棒了!蹭饭邀请成功啦!
然后余宿瞥了眼墙上的钟,阮嘉玉一直看他,视线便跟着瞧到了时间,阮同学上前对井文博道:“快上英语课了,文博你先回去吧,我和余同学请过假了,下午我来照顾他。”
“一个人行吗?我也可以请假,”井文博失落地盯着鞋带:“嘉玉,我希望能站到你身边、帮到你。”
是那会吃饭时候就说过得话。
阮嘉玉想着要怎么回应,就听到门“吱呀”被推开,房里几人抬头望过去。
……
卢俊风在门外杵了会儿。扔开小跟班从体育馆一路找来的,小西瓜好忙啊。怎么就跑去捡余宿了?
不捡他这个大西瓜,捡余宿那个烂芝麻?
至于某个体育生,不好意思完全忽略了,反正之前就一起打过篮球,也没在意,在校霸这大概属于眼熟路人甲。
听得差不多了,他往楼梯那儿走。没多久,卢俊风回来了,一把推开房门,笑嘻嘻地。
“哟,还挺热闹。”
“给我腾个床位呗。”
叨叨:余同学对三个男人一台戏这件事怎么看?
余宿:生病好难受。
(抖睫毛,只看着阮嘉玉。)
999:泥奏凯!软软宿主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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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德高校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