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时辉补拍这场戏,前后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而顾长星也借着这个机会把身体养好了不少。
那日刚好立春,顾长星坐在保姆车内,远远看着拍摄现场。
邵时辉先下的车,转头伸出手,却见对方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问道。
顾长星看着远方人头涌动,一片欢声笑语,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份喜悦与自己格格不入。
他没伸手,只是拥着毛毯,安静地看着对方说:“我不去,身体乏,在车里等你好了。”
邵时辉好不容易把人带了来,自然不愿意让他在车里闷着,当下哄道:“有一些拍摄事宜在交待,可能聊得欢了,不影响我们过去听。”
顾长星还是一动不动,懒懒合上眼皮:“邵大影帝,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请您带话。”
邵时辉看着那冷淡的神情就知道,顾长星又灵巧地避开了一个坑。
这人怎么就生了副好脑子!
他刚想描述得真切一些,忽然有人凑上前来,打断了对话。
“杀青快乐啊邵影帝!终于和你同拍一部戏了。”贺映秋自来熟地掺和进对话里。
顾长星早已猜到今天会有什么重要日子,唯独没往杀青上面想。此时被贺映秋这个大漏勺一舀,才明白邵时辉带他来的目的。
他不动声色,拉动车门。
贺映秋听得声响忽地探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哟!嫂子也在?”
“嫂子”这个称谓喊得顾长星尤为尴尬。
他关车门的手一停:“贺少,我不是。”
神色淡淡,很礼貌地挑明了立场。
我不是绯闻男友,我不做内娱嫂子,我没有地下恋情,别给我戴高帽。
邵时辉一把拦下准备上前寒暄的贺家二傻,用身体挡住了顾长星,说:“导演找你。”
“啊?”贺映秋有些迷茫:“杀青了他还找我,干嘛?”
邵时辉双手插兜,目眺远方探出来的一枝新芽:“单人合照还没拍,梁导向来有这个习惯。”
贺映秋不疑有他。
梁恒身为业界名导,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参与到他制作的电影,不惜跑个龙套,只为了影片末尾能滚动上自己的名字,说出去都倍儿有脸。
更不用说只有主要角色能单人合影的照片了。
“先前那位,杀青的时候也留影了吧?”顾长星说这话时,揉了揉发疼的鼻子。
春才刚来,柳絮也没扬起,不知道是不是大病一场的缘故,最近这段时间鼻炎复发,引得喷嚏不断,涕泪横流。
顾长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有什么新的过敏源,只能一手姜茶一手感冒灵,管饱。
邵时辉转过头,看着已经被擤破皮的鼻子,有些心疼。于是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暖茶,递给顾长星说:“留影了,男二是个重要的角儿,没理由糊弄过去。”
顾长星喝不下,接过来只当暖手宝。朝晖打下来让他睁眼有些费力,漂亮的眸子眯起一束光,像极了昂贵的猫。
“那张照片怕不是成了梁导的人生污点。”
“早删了。”邵时辉盯着顾长星,目不转睛说:“梁导连AI换脸都不用,宁愿塞贺映秋这种二愣子顶替。他要发社媒的,不可能留一张用不上的照片。”
顾长星思考了一下,问:“贺少怎么会来娱乐圈?”
“玩呗!”邵时辉道:“贺父有钱,他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家有大哥顶风前行,二少爷只要不闯祸不犯法,做什么都成。”
顾长星没忍住,轻笑出声。
春日扶桑照在他鸦翅般纤长的睫毛上,随着动作扫出一片柔光。
不管是融入夏日蝉鸣的青春洋溢,还是离乡别井后再见时的沉静柔顺,无论过去多少年,顾长星这张脸始终看不腻。
邵时辉闭上眼,往昔记忆逐帧滑过,他站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看着荧幕,置身事外。
在名为《顾长星》这部电影中,不知何时,主角变成了买票的看客。
邵时辉花了钱,不甘心只是看。年轻的影帝既然登得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这个故事里,作为主角,将未播完的后半段用自己的身影填上。
片场那边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邵时辉睁开眼,不经意间对上了笑盈盈却不达眼底的眸。
“去吧!他们叫你。”
邵时辉沉默片刻,忽然从后备箱里捧出一扎花束。
蓝与黑交错在盛大的奢华里,中间缀了两瓣深紫色的彩掌花。
“顾长星,杀青快乐。”
——
贺映秋对顾长星的身份尤为好奇,杀青之后久久不肯离去,非要拉着邵时辉详谈。
邵时辉打心底里不想外人对顾长星有过多的窥探,他知道这是久别重逢后占有欲在作祟,但他确实醋了。
而这股醋意,在顾长星答应参加烧烤后变得更为浓烈。
“你连杀青都不去,却肯参加烧烤?”邵时辉盯着顾长星,嘴角耷拉出明显的弧度。
顾长星很是奇怪地看了邵大影帝一眼:“烧烤不过几个人,我以贺少朋友的身份去参加,有什么问题?”
“但是你不参加杀青。”邵时辉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顾长星解着围巾的手一顿,说:“你骗我。”
邵时辉瞬间哑然。
最开始,他的确是想弥补顾长星第一次杀青时未到场的遗憾。
然而顾长星是什么人?聪明又机警,刚进组就察觉到了太多异样的目光,因此从来形单影只,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一律不与人来往。想要让他融入杀青片场的星光灿烂里,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大影帝才发挥出浑身演技,千哄万骗把人带上了车。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叹气,解释道。
“惊喜还是惊吓?”顾长星语气淡淡,面部表情管理得实在好,挑不出半点不爽。
邵时辉只觉得头疼,他拉上顾长星给他泡茶的手,说:“能不去吗?”
顾长星看了眼握上来的力道,仿佛对方用点力,自己这手腕又可以去医院挂号了。
“答应了的事情怎么能反悔。”顾长星给邵时辉递了一杯茶,自己握上咖啡棒胡乱搅动,说:“老板实在不放心,可以在一旁看着,如果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公关还来得及。”
他把邵时辉叫老板,界限划分得很清楚。
既然我不方便去,那就以下属的身份陪老板喝酒,很合理。
但邵时辉根本没这个意思。
“要陪着也该卫乐人陪。”
卫乐人,邵时辉的助理,人如其名,完全的乐子人。
顾长星只觉得今天的咖啡尤其苦,还带了说不上来的酸涩,话听在耳边,也变成了一样的味道。
他捏着咖啡杯的手倏地发白,血色全无。
良久,才说了一句:“那你把他也带上吧。”
——
来参加聚会的人不多,彼此都是旧相识。贺映秋一见来人,顿时招呼开:“来来,坐这边,特地给你留了最好的观景位置。”
顾长星道了声谢,拢紧厚衣服,眺了一眼。
贺映秋在G市有房,观湖大别墅,顶层最适合用来赏风。离城区稍微远一点,不算太偏,四处无遮挡,可以窥见那边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想不到你还是贺少的朋友啊!”旁边的年轻男生笑着说。
顾长星望去,对方眉眼姝丽,唇红齿白,最适合演古风小生,那宽袍大袖一披,更衬得身段水灵。
网友的评论变成几个大字从眼前划过。
他礼貌点头,语气带了明显的客套和疏离:“想不到曾先生也与贺少熟。”
曾黎晃了晃手,像是没看到顾长星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喜,道:“他跟我姐熟,我是沾了光才来的。”
顾长星抬眼望向了坐在正对面大大咧咧卷着生菜的明媚女星。
三栖影后,曾怡。
在他住院期间出现在邵时辉语音列表里,喊他“邵哥”的那位女子。
曾怡似乎喊惯了,见到邵时辉嚼吧嚼吧生菜,含糊说:“邵哥来得正好,生蚝翻个面。”
卫乐人抬手道:“我们老板烤生蚝不入流,我来就行。”
曾怡哈哈大笑:“邵哥,你助理挺不留情面。”
邵时辉牵起温文有礼的笑:“习惯就好。”
顾长星瞥着二人的互动,对传闻愈发疑惑。
明明曾怡和邵时辉看起来更熟,一个影帝,一个影后,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他们的CP水花,反倒和曾黎闹出了绯闻?
“影后是不是前几天才在S市开完演唱会?”顾长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此女子的相关信息,疑惑道。
曾黎“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手上的墨鱼:“她闲着没事儿干,来探班。”
探班?
探谁的班?
顾长星皱着眉,不说话,旁边的曾黎也有些尴尬。
“那个,吃羊肉串吗?”年轻人笨拙地问。
顾长星回头,接了,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曾黎把墨鱼啃出狰狞的表情,话不分明道:“我就是喜欢吃烧烤才来的。”
这话什么意思?撇清立场?
顾长星把羊肉串拿在手里转了一圈,似乎更迷茫了。
“长星,你最喜欢的茄子。”邵时辉那边烤好了一盘,仔细吹了吹,递给顾长星,还不忘嘱咐:“小心烫。”
这话一出,引来好几道诡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