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顾长星自从出院之后一直蜗居在豪华总统套房的床上,每天像个全职太太那般等着丈夫载着荣耀风光归来。
当然,这鬼一样的形容出自恬不知耻的邵大影帝之口。
顾长星对这个形容十分不满,奈何他现在承着人家的恩情,也不好信誓旦旦地辩驳一番,只能吞苍蝇似地咽回了蜂拥而过的吐槽,暗地里自我消化。
这一日,大影帝带着忧心忡忡的模样回到了酒店。
“怎么了?”察觉到邵时辉的情绪异常,“全职太太”顾长星忍不住开口问道。
邵时辉将大衣往架子上一挂,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说:“郑青云被查了。”
顾长星身形顿住。
郑青云?这名字听上去好像有点耳熟。
见人皱脸思索得辛苦,邵时辉好心地提醒道:“不记得了?就是那个一脚把你踹进总统套房的男二。”
顾长星:“……”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后腰就密密麻麻地扯着疼。
他牵木偶般提起僵硬的嘴角:“谢谢你啊!本来都不想记得的。”
邵时辉歉意笑笑,说:“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被查了吗?”
娱乐圈的演员明星被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顾长星本想理所当然地分析一番,但顾忌到自己和邵时辉的身份,便从心地将看破红尘的话收回肚子里。
身陷泥潭的人,纵使再干净,也很难置身事外。
邵时辉那宛如村口大妈分享欲爆棚的眼神在旁边闪烁着,让顾长星实在无法狠下心来忽略不见,只能无奈配合问道:“他犯什么事被查了?”
得到理想回应的邵时辉终于提起了一些精气神,语气中带了大仇得报的畅快:“他家暴女友导致对方粉碎性骨折,现在已经被立案了。”
“家暴?”顾长星蓦地睁大眼,掏出手机看了下热搜,果不其然【郑青云家暴】和【郑青云女友曝光监控视频】的两大词条空降到了热搜榜前五名。
顺带连【郑青云霸凌同剧组演员至工伤入院】的消息被都罗列其中。
当事人顾长星迅速扒拉着博文,将瓜吃了个透彻,震惊道:“我以为他只是看不惯我才搞霸凌这一套,没想到居然是……”
“暴力倾向。”邵时辉沉重点头:“按照证据提供的时间线来看,应该不止一两年。只不过之前他借着拍武打戏施展拳脚发泄,所以才没人看出端倪。”
顾长星耳边嗡地一声,半天才缓过神来:“那你们的对手戏岂不是白拍了?”
“何止是我,所有和他同框过的演员都得重拍。”邵时辉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疲惫闭眼。
顾长星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明明都快要杀青了才出这档事。”
“这还不算什么。”邵时辉叹息:“现在重新补拍,连季节都对不上,剧本估计得大改。”
顾长星摇头:“那还不如AI换脸。”
邵时辉笑一声:“梁恒那个处女座,怎么可能忍受得了AI换脸。”
“可是现在补拍的话,片酬、场地、道具、灯光和群演的费用,几乎都要翻倍了。”顾长星一边说着,一边贴心地给邵时辉冲了杯花茶:“喝点,暖暖胃。”
邵时辉接过饮了几口,道:“郑青云那边应该会有违约赔偿,但至于给多少,就看法院如何判决了。”
顾长星讶异:“合同上不是写了赔偿比例吗?怎么还要告上法庭。”
“哦,忘了和你说,他还是个老赖。”
“???”
顾长星无不担忧地看着邵时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部影片有一半是你投资的吧?”
邵时辉揉了揉眉心:“是,当初和程家合作时签订的条约,没想到会摊上这么多糟心事。”
“没做背调吗?而且你们都合作了,那边怎么还敢塞私生进来?”
邵时辉无奈道:“你以为商业合作有那么容易?程家可是影视城的大股东,我们邵氏想在这边做生意,就得借他的资源开拓市场。郑青云本来就是程家旗下的艺人,就算预先做了背调也没办法阻拦他带资进组。更何况,如果邵氏拒绝这次合作,怕是连盖酒店大楼的地皮都拿不下来,更枉论让明星头部前来长住了。”
顾长星低眉沉吟:“对方野心那么大,应该不止签订了这一部电影。”
邵时辉哂笑:“是不止,但我绝不会被他们轻易拿捏。”
顾长星听出了其中潜藏的暗潮,识趣地不再讨论。
有些事情如同深海断崖,黑漆漆地横在眼前就是为了让不属于这里的人知难而退。若是有不听劝的强行潜入,伺机而待的只会是吞噬人心的漩涡。
他站起身,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
三个月了,他总算喝到了冬季里的第一口热水以外的饮品。
邵氏集团的酒店设施安装得十分人性化,南方的冬日说不上太冷,但也绝对不暖和。好在酒店内有自动恒温抽湿系统,到让顾长星的身体得到了一定的安养。
他穿着一件薄款高领白毛衣,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下愈显得肌肤莹白,细细金光打在脸上,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沉静,优雅,洁白。几个形容词组合在一起,叫人无端联想起落雪时的精灵。
邵时辉偶然一瞥,不由屏了呼吸。
顾长星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窗外萧条,旁人窥不见的心底被遮天蔽日的灰色悄然笼罩,逐渐融入了城市的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问:“如果戏份要全部重拍的话,我这个替身是不是也得回剧组?”
邵时辉喉间一滚,将“是”字咽下了下去,话锋一转:“我会去协调的。”
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似乎是毫无办法的妥协,却让顾长星浑身寒凉。
资本,从来如此。
他没有朝邵时辉任性地发火,也没有泪眼朦胧地控诉着身体的不适。只是安静地将咖啡喝完,洗了杯子倒扣在餐盘上。
“我睡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道了晚安。
邵时辉看着窗外还残存着落日余晖,心中一动,道:“这么早,不出去逛逛?”
“和你?”顾长星投来的目光里含了几分自嘲:“我算什么东西?哪敢和你出门被人偷拍。”
邵时辉怅然的叹气从背后传来:“长星,补拍事宜我会亲自找梁恒商量,实在不行,我亲自上阵。”
顾长星眼中闪过黯然,爬上床,熄了灯。
许久,他才闷闷地说上句:“哪能呢!万一磕了碰了,影响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我赔不起。”
不多时,被里塞进了一团温暖,
“顾长星,别这样。”
邵时辉的气息涌在身旁,带着沐浴后草本植物的浅淡香气,让顾长星浑身紧绷。
明明是自己邀请来的,不是吗?
刚住进豪华套房的那段时间里,邵时辉以照顾病号为由让出了房间内唯一的大床,自己则蜷缩在沙发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一米**的大高个在窄短的囹圄之地睡得肩酸背痛,让顾长星实在过意不去。
他也曾推让过几次,都被邵时辉婉言拒绝了。
“你还伤着呢!我睡觉不老实,万一不小心踢到你,又得跑医院。”
其实顾长星很想戳破这个比泡沫还脆弱的谎言,毕竟邵时辉在睡着时,安静极了。
入冬之后天气转寒,沙发靠着落地窗并不算温暖,那时顾长星的肢体也逐步恢复了活动,于是在他的再三强求下,邵大影帝才小心翼翼地开启了这段同床共枕的时日。
心跳在枕席**鸣,他们曾拥有过最契合的灵魂。
顾长星在黑暗中睁开眼,他打开手机,看着屏保上将深夜一分为二的银河,怔怔出神。
横躺在他和邵时辉之间的那条缝隙,何尝不是另一种遥望?
顾长星横竖睡不着,听着身后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才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光脚走到门边,穿上久未触碰的鞋。
五星级酒店的楼下是设施完善的绿化带,他静静地漫步在小径上,仰望漫天繁星。
城市的天空,似乎很久没出现过这般灿烂的景象了。
顾长星选了处长凳坐在上面,裹紧了羽绒服,心中不可避免地涌上愁绪。
许多年前,他也曾和邵时辉共享校园长椅,一同望过这片星空。
年少时的天真烂漫如同夏日聒噪的蝉鸣,在岁月的长河里稍纵即逝,留下来叽叽喳喳的回忆印在灵魂深处,无论过去多久都不可磨灭。
那时的自己,还是个爱笑的人。
“邵时辉,你说天上繁星那么多,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冠上我们两个的名字?”
犹记得那双狭长优雅的眼睛里笑意盈满:“会的!等我继承了家业,就给咱俩都买上一颗,到时候两封证书摆在床头,比结婚证更早见证我们的爱情。”
“好贵的,我不要你送。”顾长星偏头,下颌指天,带着矜持的傲气:“我要努力读书,争取财富自由之后给你挑颗最亮的。”
邵时辉嘴上很不情愿:“多费劲啊!还要拼搏厮杀。”
顾长星回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和你比肩同行,无论天上人间。”
青春期立下的誓言总是透着股少年英杰的豪情,那时谁也不曾想到,命运多舛会在让彼此在数年后经历一场漫长的分别。
再见时,二人身份早已错位。
那番雄心壮志下在世事磨砺下埋葬在云泥之别中。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八年前的争吵,似乎这件事从未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下印记。
只要没有发生,他们就只是久别重逢,而非造化弄人。
顾长星看着沉落的夜幕,轻声道:“邵时辉,要是我们都失忆了,该有多好。”
风中传来缓缓的脚步声。
良久,一声叹息从背后响起,带着干茶般的苦涩。
“可惜,就算我们都忘了,烙在心上的伤疤仍旧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