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玻璃窗将初升的太阳反射成无数个跳跃的光斑,它们在车内飞快地流转、熄灭,像一场短暂而辉煌的流星雨。
韩苓昭将黑色越野车稳稳停在梧桐树掩映的公寓楼下,副驾驶座上的殷瑟笙依旧深陷在沉睡中。
天光已是大亮,初升的朝阳穿过车前窗,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被镀上一层暖色,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他整个人缩在座椅里,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被全然卸下,竟透出几分柔软。
韩苓昭熄了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两人轻浅交错的呼吸声。他侧过头,静静地看了殷瑟笙一会儿,目光掠过他眼下的淡青阴影和微微抿着、缺乏血色的嘴唇。犹豫了一瞬,韩苓昭利落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动作极轻地探向殷瑟笙身侧。
“咔哒”一声,安全带卡扣松开。殷瑟笙眉头微蹙,眼睫颤动了几下,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偏了偏头。
韩苓昭利落地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车内,带着楼下花坛里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气息。他俯身,一手小心地探入殷瑟笙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背脊,稍一用力,将人打横抱了出来。
殷瑟笙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那件浅绿色衬衫软软地贴着他瘦削的身体。
韩苓昭用脚踢上车门,抱着人稳步走向公寓楼。怀抱里的身体温暖而真实,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的轮廓和温热的体温。一股淡淡的,属于殷瑟笙本身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韩苓昭鼻尖。
上楼的过程有些颠簸。殷瑟笙似乎被这晃动惊扰了梦境,喉间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目光涣散而迷茫,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然而,当他迟钝的神经终于认识到自己正被人抱着上楼时,殷瑟笙不禁瞪大了双眼,身体悬空带来的失重感让他微微一动就感觉要掉下去了似的,双手条件反射地环住了韩苓昭的脖子。
“你……!”殷瑟笙彻底惊醒,脸上血色尽褪,随即又迅速涨红,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韩苓昭!放我下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和紧张。
韩苓昭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怀里乱动的人更牢固地往上掂了掂,抱得更稳。他低头,对上殷瑟笙愠怒又无措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略带痞气的弧度,语气不容置疑:“醒了?别乱动,摔了我可不负责。”
随后上楼的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低下头问:“几楼?钥匙?”
殷瑟笙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噎住,又微微挣了几下发现完全是徒劳,憋着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最终还是自暴自弃般地将头埋进韩苓昭的衣服里,不让别人认出他来,闷声回答:“五楼,密码锁,密码136048。”
韩苓昭抱着他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更加尴尬凝滞。殷瑟笙全身僵硬,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将脸埋得更深,根本不敢抬头看韩苓昭。
终于到了门口,韩苓昭利落地输密码开门。玄关狭窄,殷瑟笙脚一沾地,脚下却有些虚浮。韩苓昭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心点。”
“我没事。”殷瑟笙耳廓的红晕仍未消退。
韩苓昭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这个陌生的空间。
公寓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旷冷清,浅色的基调,物品摆放井井有条,缺乏生活气息,就像它主人的气质一样,带着一种冷清感。
“水在哪?”韩苓昭打破沉默,一边问着,一边已径自走向看起来像是厨房的方向。
“厨房在右边。”
殷瑟笙不自觉揉了揉依旧发烫的耳朵,没有跟过去,脱力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过度疲惫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茶几上的玻璃果盘,里面放着几个红润的苹果。
殷瑟笙鬼使神差地拿起一个苹果和旁边那把看起来颇为锋利的水果刀,想以此掩饰内心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尴尬。
可能是睡眠严重不足的缘故,手指的乏力让他失去了平日在手术台上的精准稳定。刀锋切入果肉,削到一半时,刀尖意外刺入手指,锐利的痛感立刻从指腹传来。他轻轻“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只见一道细长的口子赫然出现,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汇聚成饱满的一滴。
厨房里的韩苓昭刚找到水杯,却听见一声细微的抽气声。他动作一顿,随即将水杯放在料理台上,快步到客厅查看情况。
“怎么了?”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殷瑟笙还在渗血的指尖,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脸色沉得吓人。
“笨死了,”充满嫌弃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切个水果都能伤到自己,你这双手是怎么拿手术刀的?嗯?”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步跨上前,近乎粗暴地一把抓过殷瑟笙受伤的手腕,却又巧妙地控制住了力道,既不容挣脱,又不会捏疼他。
“想给你切的……”殷瑟笙嘟囔着说了一句。
韩苓昭动作微滞,没听清,“什么?”他追问,但眼睛却盯着那道伤口。不算深,只是划破了表皮。他啧了一声,空着的另一只手已经利落地从自己休闲裤的口袋里摸出一片独立包装的创可贴。
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习惯,随身总会带着一些基本的应急物品。
“忍着点。”他语气依然不好,撕开创可贴包装的动作流畅迅速。他捏着殷瑟笙纤细的手腕,先是下意识地低头,对着那渗血的指尖轻轻吹了吹气,仿佛对待什么易碎品。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对准伤口,动作轻柔地贴上,还细细按了一圈,确保每一个部分都妥帖地贴合皮肤,不会翘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手,眼神锐利地盯着殷瑟笙,仿佛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下次再这么蠢,”韩苓昭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恶劣,“我就给你买个儿童安全餐刀,带卡通图案的那种,粉色的,最适合你。”
殷瑟笙怔怔地低下头,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刚才吹气时拂过的温热气流,一丝陌生的、微暖的异样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疲惫的心底轻轻荡开一圈涟漪。
但这感觉很快被他压下。殷瑟笙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只是耳根还残留着一丝可疑的红晕,显得有些可怜。
“用不着。”他别开脸,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赌气成分,却没什么威慑力,“你可以走了。”
韩苓昭看着他这副明明被照顾了还要强装冷漠的样子,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殷瑟笙转过身,“说吧。”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靠近你?”
殷瑟笙不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一脸认真但无语地回答:“你。”
韩苓昭:……好像确实。
韩苓昭无语凝噎。
他回厨房重新拿了个杯子倒好水,端到殷瑟笙面前。
“记得喝水。”
韩苓昭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好好休息。”
临走前,韩苓昭看着依旧撑着脑袋的殷瑟笙,就像一幅静止的画。突然觉得,还是抱着他的时候更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