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总是会最大程度上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而且还是未来可期的生路。
这般的恶人,譬如卢学博。
那一日,女王临死前所分泌出的粘液理当能够直接地杀死掉卢学博。可是卢学博却是个何其聪敏的人物,他不但没有被女王的粘液给毒死,反倒是借助了这粘液成功地提炼出了鲛人体内的一种物质。
这种物质,卢学博管它叫做:永生。
这种物质和它的名字一样,一旦成功提取出来并且加以加工,最后做成的药剂注射进入人体之内,便是能够延长人类的寿命。
可是卢学博第一次试验这管药剂,也是使用在了自己的一个助手身上。助手的寿命确认延长了整整十年,而这十年的时间里,卢学博更是重新提炼出了新的永生,并且将其加以大批量提炼加工,最后一股脑地全部注射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才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万事皆有规律,卢学博逆天而行,破坏了万物延续了千年来的规律,自然是会受到报应的。
只是这报应,终究还是来的晚了一些。
这一片地带的鲛人已经是被卢学博给捕猎的所剩无几,昔日曾经鼎盛的鲛人一族,被卢学博和他的手下们打着所谓科研的旗帜噱头,给捕猎的甚至只剩下了十几条。
我甚至看见,那些死去的鲛人们纷纷包围住了我的身体。他们朝着我伸出了手,拼命地想要抓寻着我身上的什么。可是现在的我在他们的眼里,应当只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灵体才对。
没有实体,不过是白茫茫的一团雾气。
可是他们却好像根本不是这个梦境里面灵体残留下的宿主记忆,而是确实存活着的残缺灵体们。因为失去了他们体内永生力量的原因,所以变得残缺不齐,只能够一直徘徊在这人世间,才想要从我的身上夺走他们所缺少的东西。
只要从别人的身上获得他们自己所被偷走的东西,那么就一定可以获得永生了吧。
我拼命地闪躲着他们的攻击,以免到时候这些灵体如果真的有着先前尚且还活着的时候力量,他们也是可以伸手直接把我给拖入和他们在一起的地狱里的了。
可是愈是躲闪,我愈是能够从那些被我避开的灵体模糊的身影中,看到他们被卢学博给残忍杀死时候的景象。极其的血肉模糊,卢学博舔着那手术刀上的鲜血,那一双看着鲛人的眼眸中尽是贪婪和渴望。好似摆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鲜活的生命,而都是他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罢了。
他现在也根本没有在做着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而只是把那些原本就属于他身体一部分的生命,重新夺回一样。
这样子的眼神,瞧的我双腿一软,恨不得要直接跌倒的。可是当我向后仰去的时候,我的身体却又是轻飘飘地朝着前方飘去,根本不受我的任何控制的,带着我笔直地飞到了卢学博的面前。
彼时卢学博正在对着一条被捆起来的小鲛人比划着手里的手术刀,那刀身上似乎还是带着前一位鲛人的鲜血,只不过已经凝固成了令人作呕的颜色,光是瞧着便是令我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的。
小鲛人看起来才是刚刚长成人形的样子,一条娇嫩的鱼尾不停地轻轻摆动着,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卢学博,眼眸中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可怜,似乎在无声地同卢学博哭诉她被捆起来的手臂并不舒服似的。
而卢学博也是因为摄入了过多的永生元素,已经能够做到鲛人之间的心电交流,故而不过一个眼神的转换,这条小鲛人的心思便都是被卢学博给读取了出来。
卢学博笑眯眯地举着手中的手术刀,轻柔地靠在了那条鱼尾上,伸出舌头来细细地舔过那刀身,哪怕舌头表面被那锋利的刀身给割破也没有停下来。
似乎越是瞧见血,他越是高兴激动一样。
这样子的卢学博,看的我都是瘆得慌的了,哪怕我分明知道我现在是在读取死尸的记忆,不会被卢学博给伤害到半分。但是这股阴寒之气却是从脚底窜起,似乎要从外面将我给侵蚀掉一样。
不对——我恍然大悟,这股阴寒并非全然是因为卢学博的做法令人毛骨悚然,而是我的脚下实打实的,有着什么东西。
我猛地低头去看,一双白的毫无血色甚至带着些许铁青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脚踝,拽着我拼命向下沉去。
我死命挣扎着,可是根本敌不过那双手的力气,反倒是显得有些可笑的了。
这双手带着我不停地下沉,我瞧见了方才那个舔血的卢学博,又是瞧见了先前第一次提炼出了永生的卢学博......卢学博的人生倒序地随着我的下沉而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闪过,我在书上读到过这种现象。
怕是现实世界里的卢学博,垂死了。
我才能够在生与死的一瞬间,通过自己的媒介体制和卢学博的记忆连接起来,成功地读取到他先前的所有成长记忆,包括他如何成为这般的一个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的。
不过是因为年幼时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天才的荣誉,以及对永生的渴望。
这些所有人类的贪念,才造就出了一个卢学博。
这些,几乎都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故而也是没有露出多少感兴趣的神情来。
抓着我脚踝的那只手大抵是察觉到了我的这份不在意,兀地用力,陡然间四周的神色瞬间变化成了民国时期的建筑物旁。
那雨幕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我极其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缓缓走来,一步步地朝着我靠近。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体,只能够瞧着面前的男人愈发地朝我靠近了过来。
我听见了我的心底在呐喊着不要,可是那男人却是完全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露出了那张我分外熟悉的面容。
顾暮收起了雨伞,冷冷抬眸看向面前的卢学博,笑道,“怎的,我要的东西可是给我带过来的了?你也是明白我这人的,财货两清,才算是做完了这笔的交易。”
年轻时候的卢学博连连讨好的点着头,似乎根本不敢跟顾暮发生任何的争执纠缠似的,唯唯诺诺地抬手从宽大的袖子里头取出了一个顶针大的小盒子。
顾暮打开了这盒子,柔软的布料里头躺着的,是一片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鳞片。
这不是属于任何方才我见过的死去的鲛人的鳞片,这鳞片,属于胥安。
我也见过,在胥安从我肚子里出生后,回到了最初的婴儿形态时,他的尾巴上正是这种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