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怀素放下茶杯,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何潆没有抗拒,顺从地依偎过去,头枕在他肩头。
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让人安心。
寒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烟火绽放声和近处花草的窸窣声。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亲密与安宁。
空气里弥漫着水仙花的清香和属于彼此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何怀素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发丝柔软,带着她常用的洗发水香味,是清雅的茉莉花气息。
他收紧了手臂。
“阿潆。”他唤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低沉温柔。
“嗯?”
“没什么,”他笑了笑,“就是想叫叫你。”
何潆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玩着他衬衫的扣子。
月光和灯光交织,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其实,”她忽然开口,“我妈妈能跟你聊起我爸爸,说明她真的接受你了。那是她心里最深的一个结。”
“我知道,”何怀素轻声说,“我很荣幸。”
“所以,”何潆抬起头,眼睛亮得像今晚的星星,“你不需要领先,你一直在我心里。”
何怀素心中一动,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再挪到红唇。
烟花之下,露台之上,两个依偎的身影被暖光包裹,甜蜜无声流淌,胜过了千言万语。
何潆回房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嘴角一直翘着,兴奋得睡不着。
她从衣柜里拿出木匣子,从里面拿出日记本。
【民国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晴。
既白的手术虽然成功,但术后的抗感染仍是一道重大难关。为了方便照顾他,我向上级申请把他安置在我的帐篷里。鉴于我俩未婚夫妻的身份,以及我俩矢志报国、英勇无畏的表现,上级欣然同意。
术后第三日,他还是发起了高烧,我担心不已,除了给伤员治疗、手术,一有时间,就守在他身旁。
术后第四日深夜,我倦极困极,和衣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天空和大地都在摇晃,大树被拦腰劈断,几个战士像个木偶似地飞上天空,地表上的一切无生命和有生命的物体皆不能幸免,到处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然后她看到了何既白,他挥手大喊着让她快走,她不肯,想要飞奔上去,可下一秒,他就被无数子弹击穿了胸膛……
我大叫一声:“不,不要!”霎时惊醒过来。
“做噩梦了?”
我眼泪还含着泪,心口犹如被万箭射穿,痛得难以呼吸,恍然间听到既白的呼唤,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哎呦,我的小九妹妹的金豆子就这么不值钱?”何既白说着就要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我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做了噩梦,看到他要起身,吓得连忙按住他:“别动!伤口还没好!”
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意外地大,拇指暧昧地摩挲着我的腕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动也行啊,那你凑近点,让我仔细瞧瞧——看看我家小九妹妹是不是哭成小花猫了?”
他呼吸灼热,带着血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喷在我的耳廓。
我脸颊发烫,想挣开又不敢用力,只得嗔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个正经!”
“正经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药使?”他挑眉,笑得越发不像个重伤员,“要不……你亲我一下?说不定比盘尼西林还管用,我立马就能下地跑圈。”
他说话时气息不稳,额角渗着虚汗,可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执着地望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用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掩饰伤痛,也安抚我的惊惶。
我咬着唇,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来,却被他指尖轻轻按住。
“别哭,”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眼泪烫得我心口疼。”
他拉着我的手,缓缓按在自己缠满绷带的胸膛上。隔着一层层的纱布,我能感觉到底下热烈而紊乱的心跳。
“九妹妹,你那日到底和他们说我是你什么人?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我听听。”他哑声笑,气息吹拂我的睫毛。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我说,你是我未婚夫,是我爱的人。”】
初八这日,何潆在柜台里忙碌。
“我回来了,潆潆,你想我了没啊?”
还未见其人,就听到陆瑶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客栈门口传来。
何潆笑着摇摇头,从被暖气烘得暖洋洋的柜台里出来迎接她。
陆瑶带着一身冬日的清冷气息冲上来,就给了何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潆潆,我想死你了,你到底想我了没?”
“想了,想了。”何潆拍着她带着凉意的大衣外套。
“哼,我才不信,你哪有功夫想我,重色轻友!每次给你打电话,才说不到十分钟,你就挂了!”
木质楼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陆瑶闻声抬眼投去一瞥,整个人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连珠炮似的话语戛然而止。
何怀素正从楼上走下。他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高领毛衣,柔软的材质妥帖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良好身形。
眉骨高耸,鼻梁挺拔如峰,下颌线条清晰利落。肤色在冬日里显得愈发白皙,几乎与窗外素净的雪景相呼应。但这份冷峻,却被那双眼睛彻底打破。
一双极其罕见的碧蓝色眼眸,如同冬日冰川下蕴藏的湖泊,清澈、深邃,带着一丝疏离的凉意,却又在炉火映照下,折射出某种近乎温柔的微光。
陆瑶倒吸一口凉气,掐紧了何潆的胳膊,声音从刚才的咋呼变成了气音:“……卧槽……怎么才十天没见,他又帅出新高度了,简直就像北极的冰川和地中海的阳光融合体啊!”
何潆:……
这花痴病怎么又犯了。
何怀素走近,微笑着和陆瑶打招呼:“过年好啊,陆瑶。”
陆瑶嘿嘿一笑,目光仿佛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何怀素身上,尽显颜狗本色:“过年好,Nathen!”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何怀素走到何潆身边,嗓音低沉而温柔。
何潆正要说话,陆瑶却转向何潆,表情严肃而沉痛,声音却扬高了八度,抢先开口道:
“何潆同志!我郑重向你道歉!以前我说你重色轻友,是我狭隘!是我无知!”
她再次飞快地瞥了何怀素一眼,痛心疾首地总结:“面对这种级别的‘美色’,你别说打电话不到十分钟就挂!你就是从此跟我‘色令智昏’,我也只会说一句:‘姐妹,干得漂亮!这波不亏!’”
何潆的脸瞬间红透,羞得想去捂陆瑶的嘴。
而站在一旁的何怀素,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足以让冬日增色的弧度。
“什么不亏呀?”门外传来一道跳脱的声音。
陆瑶猛地回头,不可置信,“你不是说要过完元宵才回来吗?”
凌越拖着行李箱,大步走了进来,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要灿烂,“我想你了嘛。”
饶是陆瑶再大大咧咧,此时也难免羞赧,露出一点儿小女儿情态来。
“哦,原来‘色令智昏’的人是你才对,不过,倒也不亏。”何潆抿唇轻笑。
凌越大概是听明白了,陆瑶刚才是在“垂涎”何怀素的美色,在说何潆色令智昏,他笑嘻嘻地点头,“当然不亏,虽然嘛,我这张脸没Nathen好看,但是啊,我年轻,体力超好!阿瑶,你说是不是?”
陆瑶这下小脸爆红,跟煮熟的虾似的,抬手狠狠地拍打了下凌越的胳膊,嗔道:“胡说八道什么!”
打完,陆瑶扭身就走。
凌越却嘻嘻哈哈地跟在她身后,去扯她的衣袖,“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还怪我体力太好呢……”
陆瑶这回彻底恼了,转过身,小拳头直往凌越胸口“招呼”,“你还说!你还说!”
何潆笑着上前,抬起手捂住何怀素的耳朵,笑道:“没事,瑶瑶,让他说,我们都没听见。”
何怀素配合地也捂住何潆的耳朵,“确实,什么都没听见。”
陆瑶被凌越和何潆、何怀素二人“前后夹击”,羞愤交加,跺脚道:“好哇何潆!你现在学坏了,有了Nathen撑腰,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吧!”
凌越立刻笑嘻嘻地揽住陆瑶的肩膀,“哪有欺负你,我这是回来帮你!二对二,这才公平!”
何怀素闻言,眼底笑意更深,轻轻揽过何潆的肩,对凌越颔首道:“欢迎回来。不过,”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我们这边,一直是压倒性优势。”
何潆倚着何怀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瑶和凌越上了楼。
何怀素忽然地幽幽叹了口气,“真羡慕小凌。”
何潆疑惑地看向他。
何怀素低头,薄唇凑到何潆的耳边,轻轻吹息:“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体力好,”顿了下,他的唇又凑近了一分,几乎要亲到何潆的耳垂,“其实,我的体力也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