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调情 第10章 第九章

第一天上班，闻清满心欢喜。

她拥有全星海——不，大概是全世界、全宇宙最好的工位：一米六宽的办公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星海港的壮阔景色，崭新的电脑、印着公司LOGO的硬皮笔记本、0.38粗细的签字笔……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而雀跃。这种新鲜感甚至冲淡了面试时的不愉快，或许职场就是这样吧。

这是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员工都得用英文名。闻清早在上初中时，英语老师就给她起好了名字——Wendy。那位刚毕业的年轻老师眼睛明亮，笑容温暖，夸她是班里最有勇气的女孩，希望她像童话里的Wendy一样，永远善良、勇敢，永远拥有飞翔的能力。

公司里还有几位看起来和善的同事，以及一个话虽多但还算不错的老板。试用期工资只有四千，但对刚毕业的她来说，已经足够满意。

他们的工作软件是MSN，这是一款即时聊天软件，她就一边翻译资料，一边和各个国家的客户沟通。

闻清很卖力，中午只留了半个小时吃饭，吃完饭又匆匆回到工位继续干活，她和那个年代的大部分毕业生一样，在开始第一份工作时，抱着全力以赴，只要认真对待就会得到回报的想法。

一星期后，她开时正式接待三位来自A国的客户，他们从首都转机过来的。

老板说：“Wendy，你要用你的车把他们从机场接到酒店，帮助他们办理入住，和他们确认行程，和酒店方协调早餐，并且接他们来公司，不要迟到，我会在公司等你们。”

依旧是市内那家五星酒店，离她家也不算远。

Wendy善良，勇敢，永远不会失去飞翔的能力，所以她于当晚十一点高兴地一路驱车去了机场——当然，后面跟着她那个操心的老父亲。

她找过外教，口语沟通并没有什么问题，迅速帮助三位客人check in并安排早餐，以及明早接他们时间。

再次驱车回家时，爸爸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闻清捂着嘴笑，回房和钟望津分享今日见闻。

然而第二天，落差感骤然袭来。

约定了九点，九点半要到公司，但同行的一位女士并没有起床，甚至两位男士刚刚吃完饭他们还要回房洗澡。

手机里老板还在催，最后他们差不多十点半才到的公司，因为那位女士还要化妆。老板明明在手机中很急，可面对三位客人时又扬起笑脸，闻清一路随行翻译，无论是在会议室，还是去参观港口的仓库。

略慢些就会收到老板凌厉阴冷的眼神，那三个客人自然也更看不上她，甚至她要去帮他们买咖啡，买纸巾。

她已经没有时间困惑了，她忙疯了。

送客人回酒店时，老板阴冷地让她开回公司，然后他把一沓文件扔在她身上问道：“闻清，你怎么办事的？你还能不能干？”

并没有电影中慢镜头那样，白纸满天飞的景象，闻清只觉得右肩有点痛，她知道不是她的问题，因为今天谈的不顺利，他下午去港口参观时，脸色才差的，因为那三个客人看不上公司的实力。

“你自己数数你今天迟到多久？让我等？大小姐，不能干就回家去待着，别出来给别人添麻烦了，行吗？”

闻清试图说服自己，她还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而且，这是她第一份工作，家人都在看着她，弟弟把她当成大人，他甚至分配好了那一千块钱要拿去做什么，这里离家很近，她在市区内找不到这样和她专业对口的公司，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的同学们其实也差不多有这样的遭遇，只是或多或少而已，甚至还有男同学被指着鼻子骂的。

大家都有这样的共识，不好干的工作，工资低廉的工作领导才会客气，因为他怕他们不干，不缺人的岗位，领导是不怕他们跑的。

闻清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半小时后，她被放走，大概……差不多快七点，星海这天，又开始飘起了雨，她不想回公司拿伞，抬头等了一会，感觉要下很久，沉着气脱下外套顶在头上匆匆跑到711买了把雨伞和关东煮回到车上。

因为是送老板，今天她停在了地上停车场，就在那家奢侈品店旁边。她一想到超过半小时待会还得给老板花钱缴很贵的停车费心情更加沮丧。

电话响了，她把关东煮放在一旁。

“喂？闻清吗？你走了吗？老板没在吧？”是小婷。

“走了走了，我都从公司走半天了。”她连忙打起精神。

“闻清，你还好吧？我不老去给老板泡茶洗杯子吗，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听见老板说你工资太高了，家里又有钱，不差那点工资，打算砍点，今天他故意找你事的，没两天估计就得和你说降薪的事。”

“喂？喂？闻清，你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你，小婷。雨太大了，我先回家。明天晚上请你吃饭呀？”

“算啦，大家都不容易，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傻哔——，省点吧，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做饭。”

她挂了电话没有走，反而打开车窗，脱下外套，撩起袖子趴在窗边伸手接雨，行人一个个举着雨伞匆匆走过跑过，伞下的表情一个都看不到，只有奢侈品店暖黄的灯光，透明的雨水不断打在白皙的手臂上。

一把伞阻隔了雨。

闻清抬头，周鸿坚微笑问道：“闻清，好久不见，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她突然笑了，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很戏剧性，很滑稽，觉得很好笑。

他笑意也在加深。

“我在朋友铺子中，见到外面下雨觉得你会在。闻清，天公都要看你脸色的。”

“上车啦，请你吃饭，去不去？”她笑着仰头看他。

他一顿，匆匆说了句等等，闻清看他跑向了那处暖黄氤氲的奢侈品店，他没有走铺上防滑垫的地方，台阶有些滑，趔趄后迅速站稳入内，她收回目光，忧愁地看向那桶已经冷了的关东煮，那上面已经浮起一些乳白的油花，有些冷意，她重新放下袖子，穿上外套，放下车内后视镜，扎起头发。

闻清看着自己的脸，她决定打开那个瓶子。

不管它是好还是坏，是不是能够毁了她的生活，她想看清楚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远处周鸿坚又匆匆跑来，她拿开关东煮捧在手中，他打开车门看到时一愣，坐下后轻声道：“闻清，我有些饿了，给我吃吧。”

其实不多，一共就四串，刚没骂完哪里会有胃口，只想借些暖意。

她低头拿纸巾给他，分给他两串，自己张开嘴恶狠狠咬上，吃完后他去把盒子扔掉，闻清开车瞥他。

“你想吃什么？”

“喝些粥好不好？有些冷。我知道有间铺做粥很好吃。”

她把空调调高了些，深深叹气道：“系上安全带啦，怎么走？”

她的发上还有些水，一丝落在脖颈旁，被她不耐烦擦掉，见他没说话，她停下要启动车子的手，转头看他。

周鸿坚正在看着她出神。

下一秒，他一手撑在仪表台上起身吻住了她。

闻清小时候曾听过一个传言，那大概是关东煮刚进入星海的时候，她听同学说吃关东煮，小便会有关东煮味道，后来她自己试了，并没有。

但现在她的嘴里和他的嘴里都有关东煮味，就让她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传言，周鸿坚吻技很好，他的味道也很好闻，很有侵略感。

但因为那个传言，闻清又笑了。

他微微退开用额头抵着她额头无奈低声道：“一时风一时雨。”脱下外套递给她又道：“用我的吧。”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说道：“周鸿坚，这是不对的。”

“是，这是不对的，是我的错，我应该先征得你的同意。”他很诚恳地道歉。

闻清卸力瘫在座椅上，双眸无神地盯着车顶喃喃：“我的人生……全乱了。”

她明天会辞职，而她也将失去她的男朋友，家里妈妈有瞒着她的事，好的工作，好的恋情，都没了。

“闻清，下次落雨，我希望我可以在你身边。”他伸出手覆上了她的手。

她缩回手，朝他扯了一下嘴角。

“神经病，我有男朋友的，托你的福，估计明天就没了。”

他露出明显诧异的表情，低声祈求道：“是我的错，这并不怪你，我没有问过你，我会弥补的。我并非祈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不要自责。”

她又扯了一下嘴角。

“没心情吃饭，谢谢你今天陪我，送你回去，不要再见了。”

“还是那个？”

他点点头，回身系好安全带，垂下头，似乎有些难过愧疚。

车子逐渐启动，星海的路并不好，特别是一下雨马路很容易积水，这让闻清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开车。

“闻清，我身家清白，今年二十七岁，未婚，新岛人，拥有一家正准备上市的公司以及……一些商铺和物业，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我好认真的。”

“周鸿坚，我第一次开这样的路，不想死闭嘴！”她没看他，一直盯着路，雨太大了，大的像瀑布一样，她几乎是以龟速前进。

“也别看我！看路！”她继续发号施令。

新湾广场地势还高一些，越往她家那边走地势越低，很快，车熄火了，车内只有些黯淡灯光，闻清趴在方向盘上，她没哭，但也不想说话，不想给家里打电话，只想干脆再下大点，把她和旁边这个神经病淹死算了。

这样就不用面对明天。

他拉拉她低声道：“闻清，水已经淹到车内，我带你先回酒店，这里离酒店大概十五分钟步行路程，你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在酒店住一晚好不好？”

她开门下车，周鸿坚连忙拿好她东西和伞去追她，他只拿了一把伞，是那把黑色的伞，伞头上带了个水晶豹子，因为伞几乎全遮在她身上，那个豹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她低下头觉得有些眼热，伸手抹了抹眼睛，放下时被他拉住手腕。

“我不想解释，但闻清，这样大的雨我需要拉着你。明天你不理我没关系，再送一条腰带与我断交也没关系。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他转为扶着她的肩朝酒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