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怎么样?可还痛得紧?”母女连心,陈韫满眼满面都是心疼之色。她掌心灵光闪烁,口中念着止血的法咒,将掌心覆上陆蒲霜受伤的舌头。渐渐地,陆蒲霜止住血,她呼吸缓和下来,面上痛色也慢慢消失了。
陈韫才松口气,她丝毫不敢大意,自袖中取出一张灵咒,口中轻声念起颂佶屈聱牙的法咒,白落烟一个字也听不懂。
随着灵符逐渐亮起青光,陈韫神色骤然凛冽,一声低喝,一条通体青黑色的蛇王随声而现。
蛇王盘踞在陈韫面前,吐了吐信,俯首听命。
陈韫伸出手指一点高家宅院,蛇王旋即领命而去。它漆黑的蛇鳞在地面上无声蜿蜒而过,悄然融入夜色,如一片暗影一般隐秘潜入宅中。
陈韫闭目凝神,并指点在自己眉心。不过须臾,苍黑色蛇影浮现在她的额间。
待陈韫再睁开眼之时,那原本历经岁月沉淀的如水双瞳已然不见踪影,赫然变成了一双阴森竖立的蛇瞳!
白落烟看得失了神,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自己与古神殿修士的实力差距。
她初见只觉十分震撼,渐渐地,一丝羡慕的酸涩涌上心来。
父亲虽然也很好,可谈及一些女孩心事到底多有不便。
若母亲还在,定也如陈韫待陆蒲霜这般好,绝不会让她受这世道半点委屈的……
陈韫沉吟片刻,眉眼渐渐笼上疑色,她望向女儿道:“我已然差咒使查探过了,里面根本没有半点异常,实在是古怪……难不成,竟真是我们先前不小心?”
陆蒲霜泪意未去,睫羽还是湿漉漉的。可她根本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目光坚定。
“好。”陈韫面沉似水,道:“我等亲自来查验,请神剑大人稍候。”
一个巧合是偶然,两个巧合却绝非寻常,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这道理白落烟在幼时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在学堂里,三天两头受伤,直到差点被溺死才多加留意,发现果然是旁人在使绊子。
依现在的境况,先是仙鹤坐骑坠落,后是陆蒲霜意外受伤。
若说这二者尽皆是因为不小心,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这宅子如死寂深渊一般傲慢而立,像是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送上门去。
白落烟哪里敢让他们就这样轻易涉险?
她摸索着袖中的菜刀,心间稍定,开口阻拦道:“不,我随你们同去。”
“多谢神剑大人!”二人显然是受宠若惊,连连行礼。
“不必多礼,韫姐姐,小心为上。”白落烟免了她们繁文缛节,扶着陆蒲霜跟在陈韫身后行走,认真道。
陈韫点点头,谁知她还没走上几步,便身形一晃,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不巧,陈韫额头正磕在石阶上,随着骨头与石头撞击的闷声,鲜红奔涌而出。
这一番动静实在是大,把瞌睡的老伯给惊醒了。
老伯见此情状,忙站起身子,一瘸一拐跑过来,扶陈韫坐下。
老伯急问道:“可是古神殿的大人们?老头子奉命在此迎候大驾!”
陈韫咬紧牙关说不出话,她顾不得四周有旁人,颤抖着掀起裤脚,只见她的脚踝已然扭成了可怕的弧度。
白落烟心头一紧,忙要上前,却见老伯连连摆手,喊道:“小姑娘!止步!止步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伯一边照看冷汗岑岑的陈韫,一边絮絮叨叨,道:“大人们,别怪老头子我多嘴,就此打道回府吧!这地方莫说是姑娘家,壮汉子都不兴去啊……这里头刚发生过灭门惨案,可是不干净呢!”
似乎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情报,几人对视一眼,白落烟趁势追问道:“老伯伯,里面到底是怎么不干净了?”
老伯紧张不已,四处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才压低了声音,为她们解惑道:“半夜啊,总有人见着个女娃娃在这一带跑来跑去……听人说,正是高家那小孙女……宋家的人来了几次了,都扑了个空。”
“这娃娃聪明着呢,见了硬茬子就不出来了。可那进去的几个修士,不管是什么人中龙凤,没多久就都出事了,你们也快走吧!”
陆蒲霜倒吸一口凉气,但白落烟并不信这怪力乱神。
若是真有厉鬼,那他们早就把白玉京那些作威作福的狗东西撕碎了,还能由着他们绵延成世家望族?
白落烟烦躁,道:“怎么净是些怪力乱神之说?我可不买账!”
老伯急得直拍大腿,“哎呦小姑奶奶你可别不信!那些大人来的时候也是志得意满的,从这走了全都倒了大霉!”
“有的自己跟自己说话,有的看见了不干净的,这群人疯得疯傻得傻,有走出家门就再也没见过的,有跳河的,还有个给自己吊上了门框……”
老伯重重叹口气,道:“哎……后来这不,就前几天,大祭司派人来了,终于是把这里封死了。大人们叫老头子我守在此地劝人回头,擅入者后果自负!”
“还请大人们三思啊!”
真是蹊跷,怎么会是郁安淮?
白落烟三人对视一眼,狐疑顿生。
分明是他同意白落烟来古神殿来查案的,这如何又不愿意让他们进入了?
莫不是有什么变数吗?
“区区妖孽,何足挂齿!”陈韫冷笑,她咬紧衣袖,把受伤的关节平放在石阶上,猛然发力一压,只听一声令人后背发凉的脆响,她的脚踝竟然被她自己拧回了原状。
嘶……
白落烟一激灵,感觉自己的脚腕都痛了起来。
不愧是巫觋看中能入选古神殿的人,实在是佩服!
“既然它害人无数……”陈韫脱了力,伏在地上喘过几口气来,说出的话却决绝,“那古神殿便更是要为民除害!霜儿,扶我起来。”
陆蒲霜似乎知道拗不过母亲,吸吸鼻子,红着眼眶去扶她。
老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跺跺脚,复又重重叹口气。
他弯腰拾起脚边的灯笼递给白落烟,道:“哎!大人们高义,老头子佩服!既如此……还请收下盏灯,路上多少能安心些个。”
三人谢过老伯,举着那盏灯火飘摇的破灯笼,推开了宅院的门。
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股破败的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纵白落烟及时掩鼻屏息,仍差点吐了出来。只因这并非是寻常木头朽烂的气味,而是血气的腐臭腥甜,实在是难以忍受。
她们咳呛了半晌,仍不想退却,于是绕过高大的影壁,试探着踏入最空旷的会客厅。
“嘻嘻!”
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在白落烟耳边响起。
白落烟猝然转头,只见柱子边已然有些灰尘的桌案上,忽然出现一个小女娃娃的身影。
那小女娃娃不过六七岁,天真娇憨,就像是画里的小娃娃般粉嫩讨喜,并没有什么可怖的。
但正因为如此,才在这个阴森之处显得异常诡异。
小娃娃坐在桌沿,小腿一晃一晃,小腿以下并非实体,而是一团虚幻模糊的灰色云雾。
白落烟心里咯噔一声,忙护着二人退后两步。
这便是他们所说的“高家小孙女”的亡灵了。
陈韫不和她客气,她瞳孔一紧,消失已久的蛇王忽然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巨口就将小娃娃咬在口中!
然而,小娃娃如烟气一般消散,只剩下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落落的会客厅,让人后脊背发寒。
“装神弄鬼!”陈韫冷哼道,“我们继续走。”
白落烟点点头跟上,这时,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响。
白落烟本能快过思考,抬头一望,只见头顶悬挂的沉重牌匾忽然松脱,朝着三人兜头砸下来!
“护!”陈韫挑眉,蛇王听令立起身子,盘绕着护住他们头顶。
可不料下一刻,蛇王却如那仙鹤一般下场,没有任何征兆地溃散做一片黑色雾气!
危机就近在咫尺,幸而白落烟早有防范,奋力推开二人。二人被她推得跌倒在地上,这才堪堪避开。
白落烟松口气,本以为她们已然脱离险境,谁知那牌匾跌落在桌角上,猛一磕碰之下竟然调转势头,正砸在陈韫的伤腿上。
陈韫猝不及防间惨叫出声,当场便昏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陆蒲霜大惊失色,忙扑到陈韫身边,“娘!娘!你醒醒!”
话音未落,适才蛇王破土的地方又传来更剧烈木头爆裂之声,会客厅最大的立柱缓缓倾斜,房梁重重砸落在白落烟身边,砸碎了地面的砖石,尘土和石块四处飞溅。
这会客厅眼看就要塌了!
来不及思考,白落烟把灯笼把手咬在嘴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手一个拖着两母女就往外跑。
“风来!”这下陆蒲霜也反应过来,她掐诀使了个御风之术。可惜法术根本就没奏效,她只得连滚带爬拖着母亲跟着白落烟往外逃。
亏得白落烟警醒,三人刚逃出来,会客厅就轰然倒塌。
陆蒲霜弯腰大口喘着气,异变再起,她的御风之术诡异的又奏了效,她毫无防备便被狂风吹起,重重撞在影壁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白落烟怔怔站在废墟之前,旧灯笼晦暗不明,脑海中两个字直直闪过。
倒霉!
“嘻嘻!”小娃娃的笑声又在她身边响起。
白落烟一低头,只见小娃娃朝她甜甜一笑,踮起脚尖对着那暗淡的灯火轻飘飘呼出一口烟气。
灯火熄灭,万籁死寂。
灯火一熄,震耳欲聋的惨叫自四面八方而来,如同鬼蜮般恐怖。
白落烟仓促后退想要与陆蒲霜会和,大声喊道:“霜姐姐!你在哪?!”
忽然,背脊一暖,白落烟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人怀中。
“小枝。别怕,我来了。”一只温热的手握住白落烟的手。
转瞬间,惨叫声止息了,那被小娃娃吹灭的灯笼跳起幽紫色的火焰,正映出了郁安淮的模样。
“拜见大祭司!”陆蒲霜惶恐俯身。
郁安淮?
不!这不是郁安淮!
白落烟后背寒毛尽数炸起,恐慌之中强自冷静。
眼前这“郁安淮”模仿得纤毫毕现,连紫色火焰都照顾到了,不可谓不用心。若是别人,自然就糊弄过去了。
然而,她纵然失去记忆,那抹紫色业火早已印刻于三魂七魄之中。
即使这小子化成了灰,她也能一眼立辨真伪。
白落烟心念急转,这十有**是那小娃娃变的障眼法,若是连陆蒲霜都没看出来,这娃娃的实力怕是比她们三人强了不少。
白落烟打量着那张讨厌的脸,恐惧很快转为怒火。
这东西不敢真面目示人,若非实力不济,便是存了戏耍之心。
她倒要看看,“郁安淮”能忍到何时!
“哦……你还知道来啊。”白落烟冷笑抬眸,掠过他关切的表情。
下一刻,她抡圆了胳膊,一记耳光狠狠甩在“郁安淮”脸上!
随着清脆地一声响,陆蒲霜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大气都不敢出。
痛快!简直是太痛快了!
白落烟心头大乐,这一巴掌她想了不知多少次,未曾想竟在此时此刻得偿所愿。
她想笑,还得强压嘴角佯作怒色,道:“做出那等事,你还有脸来见我!”
“郁安淮”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吃了一记耳光。他不可置信,声音都有几分扭曲,“白落烟,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白落烟气势上压他一头,胡编乱造道,“怎么,你在家说得那般好听,出门就翻脸不认账了?!”
她仗着“郁安淮”不敢轻举妄动,又拍了拍他的脸,使出激将法,坑蒙拐骗恐吓一气呵成,“你说,只要我原谅你,你什么都愿意做。可我没想到,咱们大祭司就这么一点点出息,只不过挨个小姑娘猫挠一般的一巴掌,就活生生变了一副嘴脸!”
白落烟力气很大,又属实带着些私人恩怨,她手都扇麻了,自知这显然不是“猫挠”般轻飘飘,“郁安淮”估计半张脸都肿了。
“郁安淮”捂着脸半天没动静。
这“郁安淮”显然以为自己是以救世大英雄,在众人最危急的时刻出现,根本没料到现在这个局面。
他被打懵了,不知如何应对。
白落烟不给他留任何思考的余地。
她颐指气使,拽过他往陈韫母女方向一推,“愣着干嘛,看你也是闲的,干活去啊!”
入手重量不似个孩童,更不是少年男子的分量,而是介于两者之间。
白落烟一愣……这“郁安淮”可能是个姑娘假扮的。
难道是……宋红娇?
白落烟:雁过拔毛,大祭司来了都得犁两亩地。
陆蒲霜(凌乱):这是我配看见的吗?……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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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也别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