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进去,才发现这仙舆竟然极为奢华。
车内光影浮动,不知名的香雾缭绕,并不甜腻,反而令人不觉有心旷神怡之感。珠帘是名贵的鲛绡装饰着各式各样珠翠与夜明珠,散出柔和的宝气,把车内映亮。桌案上玉盘里盛着时令灵果和精致点心,在旁自然有美酒相伴。
白落烟无心饮食,她陷入软缎中,浮沉如飘飘然于流云之上,一颗心渐渐安静下来。
若真如郁安淮所言,这仙舆由灵力所驱使。那么,她的确需要有人带她去古神殿。
“灵犀,进来帮我驾车。”她揉揉额角,唤道。
许久没有回音,珠帘微微一动,她抬眼,见进来的却是昭离。
奇怪,他不去随侍那娇生惯养的主子,来她这边做什么?
昭离静静在她身侧跪落,他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恭谨非常,一个字都不讲。
昭离一向是老实人造大业,不知会毫无征兆做什么事情出来。
见他如此,白落烟心底猛然生出一丝不祥预感。
下一刻,仙舆轻轻一震,灵力席卷而过,法阵的纹路骤然大亮。风起了,六匹灵力化成的骏马齐齐展开双翼,稳稳朝着天空奔袭而去,几息破云而上。
白落烟往窗外一望,只见渺渺云海,哪里还有白家和灵犀的影子。
白落烟:“……”
昭离为她斟一杯酒,他依旧沉默,连酒液滑入金樽之声都细微到几不可闻。
他将醇酒双手奉上,没有抬头。
白落烟不悦,她呼出一口气,声音沉下来:“郁昭离,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拿捏得很?”
还没等昭离回话,帘外传来一阵声响,而后珠帘自然朝两边分开,郁安淮踏云而来。
他面上不见适才的冰冷愠色,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走进来,极自然地坐到了白落烟的身侧,理所当然地好像那就是他的位置一般。
“哎呀真不巧。”他眨眨眼,声音很是随意,“灵鸟撞坏了我的仙舆法阵,只能劳烦小枝收留我主仆一会儿了。”
还能编得更敷衍一些吗?
白落烟挑眉,懒懒道:“这万丈高空之上,我可还有给大祭司说一个不字的余地?”
郁安淮如此反常,不知是在打了什么新的鬼主意,还是昭离和他说什么了。白落烟猜不出郁安淮想什么,也懒得去猜。
他坐着倒是没什么,昭离跪在一旁端着酒,白落烟实在是不自在极了。
她敲了敲桌子,不耐烦道,“我告诉你郁淮,苦肉计这出我看腻了。你今天就是把他剁成臊子,也是你损失一员大将,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郁安淮原本坐得仪态端庄,赏心悦目。只是似乎是倦极了,才坐了一小会儿,神色就放松下来,把眼睛闭上了。
听了她这话,郁安淮微微歪头,动作极慵懒,倒显得有几分挑衅,“我为何要给他剁成臊子?”
“昭离最会察言观色,能顺我心意。他犯我忌讳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种事哪里轮得……”
话说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白落烟轻哼,不置可否。
昭离最是会察言观色?真的假的。
她心道,少爷你等着人哄,他直接就跪了,这算是哪门子察言观色。
郁安淮声音沉下来,“我看现在他也是不中用了,明日就剁成臊子喂狗算了。”
昭离不请罪也不辩解。
郁安淮顿了顿,不悦道,“起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昭离这才起身,坐到了他身边来。他脸上绷着恭顺的表情,眼底却藏着些莫名的笑意。
白落烟无心和他们闹,心底满是难以名状的疲惫和不安,只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出神,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没过多久,她身上忽然一沉,是郁安淮睡着了,身子不知何时朝她倒了过来,青丝如瀑垂落。
近身来才发觉他不知何时熏了香,冷冽又华贵。
又一会儿,肩头也已一沉,郁安淮的头倒在了她的肩上。
郁安淮虽然瘦,但个子很高。如今倚过来的重量却不似昏沉无觉的少年男子。
倒仿佛是怕压坏了她,故意收着几分力气的。
这小子是装的。
白落烟微微僵住,这样的姿势暧昧又危险,只一低头,便能看到他脆弱的颈子,仿佛一使力就能折断。
白落烟呼吸一顿,鬼使神差抬起指尖,缓缓拂过他的喉咙处细腻的皮肤。
那处是温热的,落着她留下的痕迹,因她指尖的流连而微微颤抖。良久,那喉结忽然轻轻一滚,又状若无事一般归于平静。
指尖带着凉意,轻轻划过,徘徊良久,又掠回。
他的身子渐渐绷紧了,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极力克制想要去迎合的冲动。
可她偏又穿花蝶一般掠到其他地方去了,偏就是不让他如愿。
几番来去,他耳根燃上了红,气息更是散乱无制。喉间甫一溢出些低哼,旋即就被他压抑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去追逐那过分的指尖。
他强弩之末,就快装不下去了。
那张总是戏谑的脸如今隐忍在失控的边缘,睫羽不安地翕动,呼吸也随之越发地急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白落烟的手陡然收紧,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郁安淮的喉间传来破碎的气音,他眼睛微微半闭着,气声急促而尖锐。
可他是个真正的疯子。
极端的痛楚之下,他的手仍攥紧了白落烟的衣袍,骨节攥得青白颤抖。
可纵是这般痛苦挣扎着,他却仍没有半点反抗之意。
白落烟甚至怀疑,即使她真的把郁安淮的脖子掐断,他也不会有一点异议的。
他的脉搏在掌心里跳动着,从燥乱到微弱。
在这一刻,白落烟第一次起了杀心。
她竟然想着,如果郁安淮死了,一切麻烦都结束了。
她就可以顺理成章被人以没灵脉定罪,扔下须弥渊粉身碎骨。
这样,一切都轻松了。
她能干干净净了无牵挂地走,不用再为了灵犀和父亲,熬着自己不喜欢的日子。
管他什么劳什子神剑业火,去他的什么正道邪魔,好的坏的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也不用担心明日又被谁背叛,被谁暗害,被谁带进了什么陷阱,陷入什么迷雾里,做了谁的棋子,为谁做了嫁衣。
多好啊,一了百了。
可惜,郁安淮是杀不死的。
就在郁安淮双瞳快要焦距的时候,白落烟松开了手。
郁安淮气息破碎,险些跌下座椅去。他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脖子弯下腰咳得惊天动地,许久才缓过神来。
“你这么恨我。”郁安淮眼尾通红,如不知危险一般凑上来,声音破碎又沙哑,笑着问,“怎么不掐断它呢。”
“有什么用?你是不会死的。”白落烟冷淡道,“你若能死就好了,我们一起死,皆大欢喜。”
“太遗憾了。”郁安淮笑着说,几分恶劣的心思在其中,欢喜又期待般道,“我也很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白落烟看着他,不冷不热道:“你不必遗憾什么,即使你活着,我也不会离开你。”
她说不上自己是平静还是绝望后的疲惫,“我不仅不会杀你,还要在大祭司夫人之位上坐得稳稳的。”
郁安淮神色一空:“你说什么?”
“我说,”白落烟淡淡道: “我要活下去,堂堂正正活着,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郁安淮怔怔地看着她,忘了呼吸。
“我最恨利用我的人”白落烟淡淡笑了,“所以,我要极尽所能地来利用你。”
“有我在,你别想搅乱白玉京,也别想把神女陨落的消息透出去半点。”
一席话说罢,四周只余下风声与珠帘撞击的脆响。
郁安淮忽然笑了,从低笑不知道怎么的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笑到睫毛上挂了些泪花。
他笑得边喘边说,“小枝你真是有趣!这话只合藏于心底,然后背后捅人刀子。”
“可你偏要当面讲出来……简直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啊,叫我怎么……怎么……”他揉皱了她的衣角,狂风卷过深渊,满是残破与凌乱。
白落烟冷眼看他发疯,沉默不语。
笑了一会儿,他敛了笑意,轻轻咳了一声,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会死的。”
白落烟兴趣缺缺:“嗯?”
他牵起白落烟的手,将那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细密的躁动透过掌心传到另一颗心脏里,一齐鼓噪起来。
郁安淮轻声道 “用你的刀,刺这里,我就会死的。”
郁安淮的声音轻描淡写,神色也十分轻松温煦,似乎在说极为平常的小事,“我会好好地给你利用,等你用完之后,别忘了你答应大巫觋的承诺。”
白落烟甩开他的手,道,“知道了。说起大巫觋……你不是喜欢演吗,等会儿见了大巫觋和七曜家主,我陪你演个够。”
“小枝,你有所不知……情意这恼人之物,假意往往比真情更是醉人。”郁安淮望向她,神色迷醉,笑意缠缠绵绵浮上面颊。
迷雾翻涌,他微微战栗:“我…甚是期待啊……”
白落烟不置可否,心湖无甚波动,只留他一人痴迷不悟。
仙舆缓缓下坠,伴着金色阳光落地,慢慢驶入古神殿。
郁安淮:昭离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昭离(察言观色)(疑惑)(不对再看看)(看懂了)(审判)(直接滑跪)
郁安淮(瞳孔地震):你在干什么……?不可能,我没那么想,这事我必占理!你给我站起来,我要她给我道歉!
昭离:常因为太过正常而与您二位格格不入(微笑),但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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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为何不掐断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