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粉白的垂丝海棠早就凋谢,粗壮结实的树枝上缀满椭圆形的锯齿小叶,其下有一张摇椅,旁边还有一张石桌,摆放茶具,灿烂阳光从边缘翠叶缝隙穿梭,落下斑驳光影。
时间一天天从手指缝溜走。
日子平淡似水,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只是不安时不时如冰霜凝结在山莺心头,由不得她谨慎细想宋栖迟是否对她有什么企图。
否则,凭什么宋栖迟对萍水相逢的她这般好,若他是个好人,那山莺更不能白吃白住了,总要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礼尚往来嘛。
山莺自认自己并非一蹶不振,不信邪的非要做点什么,以证明自己不白吃白喝,可接连尝试了几次,最终得出个结论。
宋栖迟是真的不在意,无所谓啊。
若是她兴趣使然,想来尝试,他并不推拒,反而乐见其成,若她纯粹好心帮忙,他则摇头婉拒,甚至到最后还罕见的冷了脸。
所以到最后山莺放弃了,她破罐子破摔。
躺平了。
爱谁谁吧,她又不是什么真爱干活的人设。
睡到自然醒的山莺慢悠悠洗漱完,很自然就溜入厨房,却没见到宋栖迟,唯有灶台上持稳温热的包子稀饭,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字迹遒劲有力,龙飞凤舞。
山莺捻起,细看。
字写得挺漂亮,就是不认识。
她嘴角微微抽搐,甚至无语,只觉自己她穿越后不会成文盲了吧。想到于此,山莺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胡乱扒拉了几口,就敲门进入宋栖迟的书房。
其实这么久,这是山莺第一次进入宋栖迟的书房。
她一直觉得以宋栖迟温柔斯文的性格,书房里定是什么四书五经,这种于乏味无趣,她看完脑瓜子疼的正经书,而且平常宋栖迟随时陪着她,两人混在一起,她也不无聊,更不用找书看解闷。
一排雕花梨花书架,上面堆放成成伞是密密麻麻的书籍,翠竹临窗有成套的梨花长案,桌案上有暗纹宣纸,墨色砚台,精致狼毫聚齐,中央还放着一本展开的书。
山莺捡起,也不拘是什么内容,顺势坐在圆椅上。
她看得艰难。
她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虽说不是完全体,居然也成了半个文盲,许久字她都不认识,只能结合上下文一边猜一边想,认半边字的凑合看。
手中的是一本志怪小说。
整个故事简单,也没什么新意,讲得一个女鬼化身为人,来报捡骨埋尸书生的恩,文笔俱佳,写得缠绵悱恻,山莺正为看得起劲,听“咔嚓”一声,庭院大门被推开。
山莺仰首,企图透过打开的支棱窗望宋栖迟。
她如今被宋栖迟养的很好,长了肉,脸庞白皙透红,杏眼清澈,乌黑柔顺的长发松垮垮用一根带子绑住,穿一袭雪青云衫,走在起风的长廊中,真像被宋栖迟养在深闺宅院的贵女。
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她的衣摆的同时,震得门栓掉落大门一开一合。
很显然,风吹的响动,根本不是宋栖迟回来了。
山莺上前重新扣上,也没心思回书房看书了,她轻飘飘地走回到垂丝海棠树下的摇椅,这个视野开阔地方,宋栖迟从正门回来,她第一眼就能看到。
她把头放在双臂交叠的手上,宛如一条晒干的咸鱼晾晒,无聊观察海棠树叶的形状纹理。
只觉得今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宋栖迟怎么还不回来。
正发呆呢。
天气忽然昏暗,乌云压境,不消片刻,狂风肆虐,带来似鬼魅嘶吼的呼啸声的同时花枝乱颤,叶片横飞。
山莺抱胸打了个喷嚏,竟觉得只有她一人的屋舍,竟有点可怖。
伴着电闪雷鸣,她疾步跑到廊下,捡起宋栖迟天天拿着用于遮阳的油纸伞,抵住被风吹到摇晃的木门,站在门口等候。
大滴大滴的雨滴随后滚落,跟小石子一般狠砸山莺,她抹去脸上的水珠,低头瞥一眼由心灵手巧的田螺姑娘宋栖迟,用他没穿过的衣衫改制的新衣服。
怎么办,已经,淋湿了。
山莺忧虑。
是不是宋栖迟也淋成个落汤鸡了。
再顾不得什么,山莺撑开伞,跑向茂密的林间,她也没个正确目的地,只是想到山路崎岖,下了雨更是难行,若宋栖迟脚滑失足怎么办。
一想如此,山莺便心绪不宁,实在无能站在原地等待。
“宋栖迟,你在吗?”
“宋栖迟,你在哪里?”
“你听到我说话应一声啊。”
霹雳啪打的雨声遮掩了山莺大半的声音,她提起裙摆,淌过泥泞,衣袖突被大力拉住,险些将她袢倒。
“宋栖迟?是你吗?”山莺喜悦。
转身,就看延伸的树枝钩住衣衫,一刹那,她表情再次忧虑严重,取下紧扣的衣摆,山莺继续寻找,终是寻不到宋栖迟身影。
折腾半天,她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
山莺神色恹恹,心神不宁地走到在小院门口,她脑海中闪现出各种骇人的惨痛事故,主人公都是一脸血迹的宋栖迟。
“宋栖迟,你到底在哪里…不会真出什么意外了吧。”山莺小声嘀咕,不由把担忧吐露。
话罢,她“呸呸呸”轻打自己嘴巴,随后心不在焉地推院门而进。
忽得,撞到一面柔软又坚硬的墙,山莺轻呼,身子向后倾斜的同时被扣住手腕,两三步才稳定。
“你没事吧?”
“宋栖迟!”山莺惊喜而笑。
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宋栖迟,只不过他果然淋雨了。
全身湿透,玄青衣衫紧贴肌肤,将他宽肩窄腰,精瘦薄肌的体型显露无疑,墨黑如海藻一般的秀发蜿蜒覆在瓷白而艳丽的脸上,雨水似泪珠落在他冷淡的黑眸之下,整个人又妖艳又鬼魅。
似故事中,利用美色诱惑,而趁机吃人的人鱼。
如今,它借大雨倾盆之际上岸了。
到来陆地来引诱她了。
山莺踮脚把油纸伞高高举起,扯起宋栖迟的衣袖,拉着他快步走到廊下,担忧开口:“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不会真出什么事…”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山莺。”宋栖迟抬头,轻唤。
连成线的雨将廊下切割成另一个狭小密闭空间,宋栖迟近在咫尺,眼眸幽暗深邃,内里是倒映着她的模样,手紧紧握住她的肩头。
“你去哪里了?”他幽幽开口。
“是要离我而去吗?”
隔着衣服,山莺都能感受到宋栖迟阴冷似玉的手似铁钳扣死住她的肩膀,禁锢住她的身体。
疼痛难耐的山莺开口欲解释:“我…”
就见宋栖迟指腹轻柔抚摸她的脸,似出鞘的利刃紧贴,深撂下危险而冰凉,他低头,目光幽暗,指尖又漫不经心。
他冷道:“脸上淋上雨了。”
山莺一头雾水,大脑更是一团乱麻,手背胡乱擦掉脸上冷意,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望着一身冷冽气息的陌生宋栖迟,疑惑他为何突然生气的同时还萌生一丝惧意。
为什么?
她根本没有能力整理情绪。
连思绪都神游天外,莫名其妙间,山莺又想到人鱼。
她想,人鱼也是会寂寞的吧。
他唱起婉转悠扬,如泣如诉的歌曲时,初衷是为寻找一个愿意抛弃所有,与他同行的伴侣。
而不是张出尖锐的牙齿,举起锋利带蹼的手,一边哭泣悲伤,一边切割和分食拒绝与他相伴永久的人类吧。
第一次,山莺见宋栖迟温柔的面容碎裂,窥探一抹他真实的**。
她惊惧之余挣脱宋栖迟的束缚,侧头望着院落中被暴雨摧残着叶落的海棠树,心绪不宁道:“下雨了,我很担心你。”
山莺手腕晃晃,示意宋栖迟看手上油纸伞,强压狂跳的心脏,尽量平静解释:“出门找了你一圈,却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全身湿透怎么不换衣服,感冒了可怎么办。”
“是啊。”宋栖迟幽幽应声。
目光聚焦于山莺惨白的脸,和被雨水打湿的下裙,想来鞋袜湿透了,连晚间一缕风吹过,都会颤栗哆嗦的人。
这般柔弱的人,生病了可怎么办。
“走吧,我们回去换衣服。”
天色阴沉,电闪雷鸣,密密麻麻的雨水越下越大,似倒悬的瀑布倾泻而落,打在灰瓦白墙,落在粉花绿叶,似将整座屋舍淹没的趋势。
山莺低头缩肩,脚步匆匆从宋栖迟身侧掠过,逃命似的回到温暖舒适的卧房,将急风骤雨和陌生情绪的宋栖迟阻挡在外面。
她屏息靠在紧关的木门上。
许久后,山莺才换上干净衣裳,她闷闷歪坐床榻,心不在焉用毛巾擦拭滴水长发。
怎么办。
宋栖迟他好像不正常啊。
人心理或多或少都是有点毛病的吧。
这是很正常的事。
就连山莺常常也自省,她自己怯懦漠然性格形成缘由,也多为她所经历的各种事件。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想来定是宋栖迟长久生活在空旷寂寥的山中,他独自无依,更无人倾诉,没有家人,没人朋友,没有恋人,莫说这些与他有情感链接的人,他连陌生人,常年都碰不到一个,更莫说其他。
严苛枯燥的生活环境,宋栖迟忽然遇一个人,就像溺毙的人死死抓拉住救命稻草,就是干涸的人死死攥紧救命之水。
只是在特定环境的产物。
山莺轻揉自己青紫疼痛的肩头,她并不苛责宋栖迟内心恐惧,今天造成的粗暴行径,只是怜悯他孤寂无趣的生活。
太可怜了。
但让她作为无时无刻陪伴宋栖迟的救命稻草,山莺是做不到的,毕竟,她始终要下山的。
那时候宋栖迟又该怎么办呢?
他又是否会做出类似今日的行为,又或者更为过激的行为呢?
山莺垂眸,浓密的睫毛遮盖忧虑的神色。
支棱窗未关严实,雨水顺着缝隙渗透,蜿蜒出一条狭长水沟,嘀嗒嘀嗒,一滴滴沉重敲在山莺心头。
“咚咚咚”
山莺慢半拍抬眸。
“咚咚咚。”门再一次被敲响。
山莺半晌方清醒:“怎么了?”
只是她身子沉重,说出话沙哑难耐:“宋栖迟,有什么事吗?”
温柔声音隔着门窗传入:“我熬了姜汤,趁热喝,驱寒,你不要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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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宋栖迟他好像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