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我走出占星馆,朝巷口唤了一声。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未褪的惊惶和一丝希冀:“小初七?你们……这是?”
“不放心您。”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如果您现在方便,我们想跟您回家看看。有些问题,可能需要到具体环境里才能找到根源。”
王太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感激,几乎要落下泪来:“方便!方便!太谢谢你们了!我……我这就叫车!”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用的还是最新款的折叠屏,镶着一圈细钻,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阿亮在我身后悄悄咂了咂嘴,用气音说:“真·富婆。”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点。心里却也有些异样。王太太的穿着用度,确实透着一种崭新的、急于彰显的富贵气,与她那深入骨髓的不安形成鲜明对比。
来接我们的是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内饰崭新,皮质的味道混合着浓烈的车载香薰。王太太坐在副驾,一路都在絮絮叨叨,语无伦次。
“老周,就是我家那口子,这两年运气好,搞工程发了点财……搬了新家,就在‘御景华庭’,最好的楼王位置……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
御景华庭,我知道那个小区,本市有名的富人区,以欧式园林和昂贵的房价著称。看来王太太家属于典型的“新富”,也就是俗称的暴发户。
车子驶入小区,宽阔的景观大道,精心修剪的花木,巨大的罗马柱喷泉,一切都透着刻意营造的奢华。王太太家的独栋别墅更是占据了中心湖景的最佳位置,外观是繁复的巴洛克风格,金色的装饰线条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推开沉重的雕花铜门,一股混合着昂贵熏香和新家具气味的热风扑面而来。客厅极大,挑空很高,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家具是成套的红木,摆放着不少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玉器、金器和瓷器。但不知为何,这极致的奢华并没有带来温馨感,反而有种冰冷的、被物质填满的空洞。
我的感知在踏入这栋房子的瞬间,就捕捉到了异常。
不是那种阴森刺骨的鬼气,而是一种……滞涩的,仿佛粘稠油脂般附着在每一件物品、每一个角落的负面能量。它们并不活跃,更像是沉淀下来的污垢,堵塞着这个空间的“气”的流动。尤其集中在几个方向——楼上的主卧,以及……客厅正东方的财位。
一个穿着丝绸家居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着财经报纸,见到我们进来,他皱了皱眉,放下报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你又去哪里了?还带了什么人回来?”他的目光扫过我和阿亮,带着审视和一丝轻蔑,“这又是哪个大师?”
“老周,这是牧老板店里的初七师傅,还有阿亮。”王太太连忙介绍,语气带着小心,“我请他们来看看,咱们家最近不太平……”
“胡闹!”周先生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了王太太的话,“什么不太平?我看就是你整天胡思乱想!跟你说了多少遍,生意上的起伏很正常!医生也说你就是压力大,神经衰弱!请这些神神叨叨的人来有什么用?还不够丢人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暴躁。但我能感觉到,在这暴躁之下,隐藏着并不比他妻子少的焦虑,甚至是一丝……心虚。
阿亮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弄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我则平静地看着周先生,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动气。我的感知像无形的触须,轻轻触碰着他周身的气场。
混乱,焦灼,贪婪,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恐惧。他的财帛宫位置,那股滞涩的能量尤其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像一团纠缠的灰色乱麻。
“周先生,”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他的咆哮停了下来,“我们只是受王太太所托,过来看看。如果一切正常,我们立刻就走,绝不打扰。”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客厅正东方向,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底座,上面供奉着一尊玉质的貔貅。那貔貅雕工繁复,玉质油润,本是招财纳福的吉兽,但此刻在我眼中,它周身却缠绕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红色怨气,张开的巨口仿佛一个漩涡,不仅没有吸入财气,反而在不断吞噬、扭曲着这个家的运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贪餍气息。
“不过,”我缓缓说道,目光锁定那尊貔貅,“有些东西,摆错了位置,或者来路不对,确实会引来麻烦。比如……这尊貔貅。”
周先生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不耐和轻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说中心事的惊疑不定。王太太也紧张地捂住了嘴。
“你……你什么意思?”周先生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那尊貔貅。越靠近,那股令人不适的怨气就越发清晰。这绝不仅仅是摆放位置的问题。这玉貔貅本身,就带着极强的、不洁的执念。
“这尊貔貅,恐怕不是正规渠道请来的吧?”我伸出手指,虚点向那尊玉兽。指尖能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带着吸力的抗拒感。“它吞掉的,恐怕不只是外面的财。”
周先生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王太太却像是找到了症结,急切地说道:“是……是老周一个朋友介绍的,说是从南边一个‘高人’那里请来的,保证能旺财!请回来之后,生意确实顺了一阵,但没多久就……”
“够了!”周先生厉声打断她,脸色难看至极。
我心中了然。这种来路不明的“法器”,往往伴随着阴损的代价。它可能确实短时间内聚拢了财气,但更多的是以一种掠夺、透支的方式,同时也会将原主的怨气、因果一并引来,反噬其身。
“问题不止这一处。”我收回手,转向王太太,“您之前提到的健康问题,还有……周先生生意上的纠缠,可能都与之有关。能带我们去卧室看看吗?”
王太太连连点头,不顾周先生阴沉的脸色,引着我们上了二楼。
主卧室同样极尽奢华,King Size的大床,巨大的衣帽间。但一踏入这里,我就感到一阵更浓郁的病气和压抑感。尤其是床头的位置,那股滞涩的能量几乎凝成了灰色的薄雾。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摆放的一个小巧的、黑曜石材质的八卦镜上。镜子对着床,本是化煞之用,但此刻,镜面仿佛蒙着一层污垢,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将周围的负面能量汇聚、反射到床上的人身上。
“这镜子……”我皱了皱眉。
“这也是那个高人说的,说是放在床头能保平安……”王太太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阿亮在我身后小声嘀咕:“好家伙,这是请了个催命符回来啊。”
就在这时,我的太阳穴突然一阵熟悉的刺痛,眼前景物微微晃动。又是血脉传承的知识碎片!
几幅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一种特殊的净化手印,以及一段关于“地气淤塞,需疏导而非强驱”的片段信息。伴随着剧痛,一种明悟升起:这房子的问题,根源在于那尊貔貅聚集的怨念污染了地脉节点,导致整个空间的气场淤塞、变质。单纯驱散表面的阴气治标不治本,必须化解貔貅本身的怨念,疏通被堵塞的地气。
我强忍着头痛,深吸一口气,对神色紧张的夫妻二人说道:“问题我大致清楚了。这尊貔貅和这面镜子是主要症结。它们聚集了不该有的东西,堵塞了这个房子的‘生气’。想要解决,需要做一些处理。”
周先生此刻终于收起了全部的倨傲,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初……初七师傅,你能处理吗?需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我摇了摇头:“钱的事之后再说。现在,我需要你们配合。首先,把这面镜子用红布包起来,放到不见光的地下室或者储物间。然后,准备一些东西:三碗清水,一碗糯米,还有……一盆新鲜的、带着根茎的艾草。”
王太太忙不迭地答应,亲自去准备了。周先生则脸色变幻,最终还是动手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红布将黑曜石八卦镜包了起来。
阿亮凑到我身边,低声问:“初七,有把握吗?那貔貅看起来邪门得很。”
我看着那尊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貔貅,感受着脑海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刺痛和那股新获得的知识,轻轻点了点头。
“试试看吧。总不能让这东西继续留在这里害人。”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这次实践,来验证我脑海中那些不断涌现的、属于我血脉本身的力量。在牧玄回来之前,在不得不面对灵馆那未知的委托之前,我必须尽快……学会独自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