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牧玄让阿亮将“月神”挪到了西墙角。
窗帘被死死地拉住,遮挡了泄下的月光。
房间内,时间在一种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阿亮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月神”,一会儿又紧张地刷着本地新闻和社交平台,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捕捉Porta Club事件后续的涟漪,但网络上风平浪静,显然消息被严格封锁了。
牧玄则闭目静坐,气息悠长,如同蛰伏的猛兽,在行动前将状态调整至巅峰。我也有样学样,努力平复心绪,同时内视己身,感受着那日渐松动的封印下,愈发澎湃却也愈发难以控制的血脉力量。西阁楼之行,必然凶险万分。
终于,当时针指向凌晨一点,城市喧嚣渐渐沉寂之时,牧玄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封般的锐利。
“时候到了。”他站起身,声音低沉而清晰。
阿亮一个激灵跳起来:“老板,灵馆那边有动静了?”
“嗯。”牧玄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简短加密信息:“鱼已惊,巢欲动。”
意思是灵馆的调查已经惊动了傅家,傅家内部开始有所行动了。这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走!”
没有多余废话,我们三人迅速离开酒店,再次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这一次,我们没有开车,而是由牧玄施展了一种类似缩地成寸的玄妙步法,身影在城市的阴影中几个闪烁,便迅速远离了繁华区域,朝着傅家庄园的方向疾行。
夜风在耳边呼啸,周围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这种高速移动的感觉十分奇异,并非单纯的快,更像是某种程度上扭曲了空间距离。阿亮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不过片刻功夫,那座盘踞在山腰、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傅家庄园便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与往日不同,今夜的主宅虽然还有零星灯火,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死寂。反倒是西边那座独立的旧阁楼,远远望去,竟然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微弱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阴冷粘稠的气息就越是明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仿佛铁锈般的血腥味。
“果然……更凶了。”阿亮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发颤。
牧玄在山脚下庄园防护阵法的边缘处停下。这里的阵法比之前似乎加强了一些,无形的能量壁垒如同水波般荡漾着。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要错。”牧玄低声吩咐,然后并指如剑,指尖星辉流转,小心翼翼地在阵法屏障上划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率先踏入,我和阿亮紧随其后。
进入庄园内部,那股令人不适的感觉更加清晰。草木仿佛都失去了生机,蔫头耷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巡逻的保镖似乎也增加了,但他们个个神色紧张,脚步匆匆,似乎更倾向于聚集在主宅附近,对偏僻的西阁楼方向敬而远之,仿佛那里有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
我们借助阴影和牧玄高超的潜行技巧,轻易避开了巡逻队,再次来到了那座阴森森的旧阁楼前。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暗红色的光芒并非来自灯光,而是从阁楼的木质缝隙和那个被我们炸开后又被简单封堵的地下密室入口处渗透出来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带着一种邪异的生命感。那血腥味也变得更加浓郁,还混合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香料和腐烂物混合的甜腻气味。
阁楼周围的地面,甚至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黑红色冰霜!
“我……我就守在外面把风吧?”阿亮看着那如同魔窟入口般的景象,脸色发白,很从心地提议。
“可以。”牧玄点头,递给他几张符箓,“守住这个方位,有任何异常,立刻激发符箓预警,然后自己躲好。”
“明白!”阿亮如蒙大赦,赶紧接过符箓,找了个隐蔽的灌木丛蹲了下去。
牧玄则带着我,再次来到那个被杂物遮挡的密室铁门前。门上的八卦封印似乎被重新加固过,但依旧能感觉到后面那澎湃欲出的邪恶能量。
牧玄没有再去破解那个八卦锁,而是将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铁门上,闭目感知了片刻。
“里面的东西……正在蜕变。”他睁开眼,眼神凝重,“海纹石的力量被它吸收了大部分,但它似乎很痛苦,也很……饥饿。”
饥饿?这个词让我头皮发麻。
“直接进去?”我问,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
“不,先礼后兵。”牧玄却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让我愕然的话。
他示意我后退几步,然后自己站在门前,双手结了一个复杂而古老的手印,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平时的慵懒或冷厉,而是带着一种浩渺、威严,仿佛星空本身般的古老意蕴。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肃穆,用的是一种我完全听不懂,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古老语言。那语言仿佛能与天地万物沟通,带着一种安抚和询问的意味。
他在尝试与门后的存在沟通!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感知着门后的动静。
那原本暴躁翻滚的能量,在牧玄那古老语言的安抚下,竟然真的稍微平复了一些。那暗红色的光芒闪烁频率也变慢了。
有效果?
然而,这种平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嗷呜——!!!
一声凄厉、疯狂、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尖啸猛地从门后炸响!远比上次更加刺耳和恐怖!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无数冤魂厉魄的聚合体在哀嚎!
轰隆!
铁门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那刚刚平复的能量瞬间爆炸般反噬,暗红色的光芒大盛,几乎要透过铁门喷射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帮我……”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痛……好痛啊……”
“血……需要血……”
无数混乱、扭曲、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碎片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强行冲入我的脑海!是那个红衣邪祟的声音!但它似乎更加混乱和强大了!
牧玄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手印散去,脸色微微白了一瞬。他的沟通尝试,似乎反而彻底激怒了对方!
“没用!它已经完全被痛苦和执念吞噬了!海纹石的力量没能安抚它,反而可能刺激了它!”牧玄快速说道,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准备强攻!不能再让它继续蜕变下去!”
他话音未落!
咔嚓!
那扇加固过的铁门,竟然从内部被硬生生撞得凸起一大块!一个清晰的血手印狰狞地印在扭曲的铁板上!
紧接着,更加密集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轰!!!
整扇铁门连同外面遮挡的杂物,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猛地轰飞开来!破碎的木屑和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四射!
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红色煞气如同实质的墨汁,瞬间从破开的门洞中汹涌而出!煞气之中,一个扭曲的身影缓缓爬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湿漉漉的红衣,但颜色变得更加暗沉,仿佛浸满了凝固的血液。它的长发如同活物般疯狂舞动,露出下面那张惨白的脸——之前还能勉强看出人形,此刻却布满了扭曲的黑色血管纹路,一双眼睛只剩下纯粹的血红,不断滴落着粘稠的血泪!
它怀中的那个襁褓,蠕动的幅度更加剧烈,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啼哭声!那哭声直钻脑髓,让人心神烦恶!
而它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比上次强大了何止一倍!那冰冷的怨毒和疯狂的饥饿感,几乎要凝成实质!
它爬出密室,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我们!
“孩子……饿了……需要……新鲜的……”
它嘶哑地低吼着,猛地张开嘴,露出里面尖利的、非人的牙齿,带着一股腥风,如同野兽般朝我们扑了过来!
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煞气几乎要冻结人的灵魂!
“退后!”
牧玄低喝一声,一把将我推开,同时千机扇瞬间展开!璀璨的星辉再次亮起,化作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身前!
邪祟的利爪狠狠抓在星光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屏障剧烈震颤,星光四溅!
这一次,牧玄竟然被撞得向后滑退了半步!
吸收了海纹石之力后,这东西变得如此凶悍!
“初七!”牧玄一边稳住屏障,一边疾声道,“感知它的核心!找到它执念中最脆弱的那一点!它的力量增长太快,不稳定!”
我强忍着脑海中被那邪祟疯狂意念冲击的痛苦和恐惧,再次将感知力凝聚成丝,强行刺入那浓郁的血煞之气中!
混乱!痛苦!绝望!还有那扭曲到极致的母爱!
无数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淹没。但我咬牙坚持着,循着那最强烈的执念溯源而去……
images……冰冷的河水……挣扎……无助……失去……一个模糊的、被水草缠绕的婴儿……强烈的悔恨与不甘……还有……一个模糊的男人的身影……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背影……
“河……孩子……被抢走……男人……”我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一些碎片,头痛欲裂。
就在我这略微分神的刹那!
那邪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感知,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它怀中的襁褓发出的啼哭变得更加尖锐!
一股更加冰冷恶毒的意念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向我的脑海!
“你……也想……抢走我的孩子?!”
它竟然放弃了攻击牧玄,转而化作一道红影,以更快的速度朝我扑来!那滔天的怨气仿佛要将我彻底吞噬!
“小心!”牧玄脸色一变,千机扇猛地挥出,数道星辉如同锁链般缠向邪祟,试图阻止它。
但它的速度太快,煞气太浓,星辉锁链竟被它硬生生挣断!
腥风扑面,那双滴血的利爪已经近在眼前!
我瞳孔骤缩,几乎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