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赠礼 第3章 第三章

接下来几个回合，巨兽进攻，那个女孩躲闪，虽然巨兽没有伤到她分毫，但她也没有伤到巨兽分毫。

过了新鲜劲，人群散漫下来，观众席上杂音一片。又有人觉得这场比赛纯纯就是浪费时间，喝倒彩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巴不得巨兽一脚把她踩死，赶紧结束这无聊的比赛。

与此同时，后台的奎因主持人用手扶着耳麦，也冒出一身冷汗。

“没资料？一点都没有吗？”他踌躇着，又往台上瞥了一眼，捂着嘴询问上司意见，“那要怎么办？那人连召唤武器都不会。”

耳麦那头犹豫了片刻，终于含糊道：“可能是黑客入侵，先静观其变。”

于是主持人不再理会场边的喊话，只是默默关闭了下注的推送。

舞台上，千边草与巨□□手几个回合，倒底摸清了对方脾性。

力气大，喜欢横冲直撞，凭她的敏捷性，躲起来不算吃力。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没有武器，伤不了对方分毫，她会被拖到体力耗尽，然后被反杀。

说起来也是奇妙，她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了，腿上还有击穿伤。可这会儿不但精力充沛，那道崩碎腓骨的伤也奇妙消失了。千边草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然而触感是这么地真实，那头四不像的巨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从它鼻孔中喷出的浑浊热气像一阵热风打在千边草脸上，带着一股**的、食肉动物的气息。

千边草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怪物，她捏紧拳头，遗憾地想，要是刀还在身边就好了，准是逃亡路上弄丢了。

千边草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正发愁，突然感觉右手一沉。

她不可置信地举起右手，一把弯刀居然出现在手中，那刀身上漂亮的扭转水波纹闪着凌厉的光，护手上有一枚硬币大小的彩雕的小队标志，千边草瞪大双眼，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刀。

这刀不是卷刃了吗？千边草看着手中仿佛刚从淬水池里捞出来的、泛着烤蓝光泽的刀，一时恍惚。

没见过的巨兽、逃不脱的隐形囚笼、莫名出现的崭新的刀……我大概是快要死了，这是幻觉罢，千边草苦涩地想。

在过去17小时的逃亡路上，这种幻觉太多太多了，疲惫、饥饿、寒冷使她的大脑和感官断开连接，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求生意志支撑她逃亡，幻视幻听却消耗着她所剩不多的体力。

她看到小队成员们呼唤她过去，她欣喜地、一撅一拐地走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条湍急的河，河面上的迷雾中哪有什么队友的身影，只有青蛙鼓动肚皮发出呱呱声，拖长的调子和着风声在树林里兜兜转转，连带着绵长而低频的回音，远远地听起来就像人类拉长了调子的呼唤声，千边草不知所措地站在河水里，圆润的鹅卵石在靴底滑动，冰凉的河水舔舐小腿的伤口，带来锥心的刺痛，让半昏迷的她清醒了些。

河岸太冷，阴湿的矮灌木丛中蛰藏着许多毒虫野蛇，她不得不往回走。

当她爬上一个小土坡，目光越过坡下草地上那一丛丛细长的、晃动的黑影时，她看到了小时候的家。

远处松林高耸整齐的树冠给这次的幻影镶上浮雕般层层堆叠的相框，银白的月光增加了几分冷感，使这个场景迷离而破碎。

父亲围着围裙站在窗边眺望放学回家的小小的她，透过窗户，千边草隐约能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可自己爱吃什么呢？她想不起来了。

千边草安静地流下了眼泪，对着虚渺的幻境，对着漆黑的树林，对着她走不出去的路，对着千里共婵娟的月亮。

千边草就这么僵站在原地，就过了一小会——她主观意义上的一小会儿，蹆失去知觉，她几乎动不了了。

她只能蹒跚地、用已经卷刃的刀当作拐杖，扶着刀柄，向北极星的方向、向着已定的葬身之地慢慢走去。

这一夜的月亮像一块锻打过的好钢，特别亮，比她们发动总攻那晚的还要亮。也许是到中秋了？队长特意买了些果干，说等打完这仗回来做月饼吃。

可惜，吃不到了。

她蹒跚着向北极星的方向走……

等到千边草再有意识时，就是面对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巨兽。

很难说它像什么，非要形容的话，这东西有一种基因污染的美，就好像小时候看新闻看到的那个“定制宝宝”，很漂亮，望之不似人。

那件事爆出来后，那个违反人伦的研究员被判刑，婴儿的父母受到了巨额处罚。千边草参军前，那孩子就因为各种罕见病死了。

千边草掂量着手里的刀，打量着眼前好像游戏NPC的巨兽，认真思考自己是否还活着。

她不知道的是，“墙”的另一侧，偷看她的人群又发出了赫赫的嘲笑声。

看了半天，这人居然变出把刀，还是铁的那种！

“我这辈子见过的铁质刀只有餐刀！”

“她是要表演茹毛饮血吗？哈哈……”

“连皮都捅不穿吧！”

米切尔也不免有些失望，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没那么简单，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耳边的嗡嗡声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又睁大眼睛往台上细看。

千边草活动筋骨，不再纠结自己是死是活。她是战士，战斗是理所当然的、没有理由的。

她弓着身体，拉开腿降低重心，将刀横在身前，瞄准巨兽的左眼。

助跑，起跳，千边草左手环过冲刺的巨兽，借力挂在它胸前，在这样的颠簸中，千边草右手发力，一刀准确插进巨兽的左眼。

巨兽嗷嗷地站起来，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粗大的前爪往胸前胡乱拍打，其力道之大，米切尔远远地都能看到它那粗糙厚实的皮肉在震动。

这招很有效，对于挂在它身上的千边草来说，这震动无异于8级大地震，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是波动的，她被抛了出去。

巨兽愤怒地抬起脚，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蝼蚁一脚踩死。

受身失败，千边草就着脊背砸地的姿势，一个翻滚躲开了巨兽的第一脚。

刚才那一刀让巨兽的左眼失明了，它歪过头，想用另一只眼睛寻找蝼蚁的下落。

然而，就这么短暂的几秒，它失去了唯一可以杀死千边草的机会。

千边草就着躺地的姿势，手掌推地，腰腹发力弹起，又挂在巨兽的后腿上。

铁质的刀确实不能刺穿巨兽的皮肤，但能扎进去一点，于是，千边草手里的刀变成了攀岩镐，钉刀，蹬腿，收刀，跃起，再往将刀甩上去，插进更高的地方。

短短几十秒，她借着这一个支点，完成了一次大地震中的攀岩。

等巨兽回过神来，千边草已爬到它颈后，一刀插进它的右眼。

“喔……”人群发出小小的惊呼，不同于高科技武器对阵ai巨兽的血肉横飞。这个女孩，竟然以一把铁刀，在几合之内就废了巨兽的眼睛。这早以被淘汰的冷兵器在千边草手里有着完全不输电磁炮、微粒子光剑的战斗力，这场战斗超出认知，许多人一时间大脑空白。

巨兽丧失了视觉，接下来的战斗就轻松许多。千边草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仿佛手里这把刀真是把厨刀，给观众们表演了一场庖丁解牛的视觉盛宴。

她在巨兽身上游走跳跃，身形敏捷，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在围着巨兽跳华尔兹，没有电磁炮轰粗皮厚肉的支离破碎、没有微粒子光剑削硬经铁骨的灼烟滚滚，这场战斗一块巨兽碎片都没有产生，就流了点暗红的血。

在刀光剑影中，巨兽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它跪伏下来，头也松垮着，沉沉欲坠。

千边草站在它身前，托着它的头，反握刀柄，侧手横划，弯刀的刀刃顺滑地抹过巨兽的喉咙，它整个的翻倒，发出沉闷的轰然倒地声。

刺瞎眼睛，挑断经脉，一刀封喉。

干净、利落、完美的战斗！

庖厨的解牛刀，用了二十年却依然锋利，不过是大一点的“牛”罢了，需要动用什么高科技武器吗？

现场哗然，这才是表演，这才是斗兽。拿个激光炮轰算什么本事？这才是人类最原始的战斗本能和技巧！真是精妙的刀剑艺术！

很多人激动得当场就开始起草合同，希冀把这个战士纳入麾下。

米切尔着迷地看着这场庖丁解牛的艺术，看得竟有些忘神了，她专注地盯着千边草的一举一动，完全忘了自己其实对斗兽有点生理上的恶心。

那个女孩站在场地中央，遥遥地朝自己这边望过来。

她们的视线隔着时空，仿佛有一瞬间交汇。

她的目光，锐利而不失沉稳，带着游刃有余的内敛。

米切尔感到心神激荡。

千边草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现在巨兽死了，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她抬起头，遥遥望向天外。

那个透明的“墙”外面，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