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还是没睡着。
不知为什么,一贯用来调节情绪用的“5度法则”今晚居然失灵了。陈因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安静不下来,关井泽那条朋友圈像是有人控制一样,在他脑内反复放大,逼迫他把每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尤其是那颗痣,太扎眼了。
所以,不是关井泽忘了兑现,只是这就是作为他“朋友”的位置。的确是一码归一码,像所有社会上的交情一样,客套来往、互欠人情方能来日好相见。想喝咖啡大可以去店里,关井泽又不会赶你出来,所以你在期待什么呢?
陈因仰面正对天花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急切地伸手虚空乱抓,一无所获。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套好衣服站在镜子面前了。
于是凌晨的瑃江西岸大道上多了一辆飞驰的越野。
到了未尽,门口有个很年轻的男大学生在吹风。陈因走过去,礼貌地伸出手,询问关井泽在哪。男生有些懵,迷茫间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二层阳台,也向自己伸出手。借着门廊的灯光,男生手上虎口的痣跃入眼帘,狠狠刺到陈因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违背生活规律,不符合规矩。凌晨飙车危险系数很高,熬夜不睡觉会加重肝脏负担,贸然质问他人并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无论怎么看,这一趟都很不值得。
可人生第一次,理智失去主导,感性盘踞上风,陈因还是站在了这里。
“我知道了,谢谢。”陈因木然地道谢,有些机械地迈步向店里走去。
拉开阳台门,走进去,回身关上。三周没见面,陈因重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依然是黑发微卷及肩,暗红花色隐在白色亚麻衬衫上,深棕色长裤被宽大的衬衫遮住上半,显得很慵懒。关井泽倚着栏杆,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带了些困意看着自己。
陈因一时无言,只是怔怔地望着男人漂亮的脸,任凭那股酸涩从心尖扩散至四肢。
咖啡豆不是只给我用最好的;
马天尼不是在众多点单里,专门亲手为我调制的;
地铁上不是故意等我的;
照片不是只看我一个人的;
恋爱也不是一定要和我谈的;
……
怎么我就傻到那么听话,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呢?
“陈先生?”
“……来喝咖啡。”
“现在吗?凌晨三点?”
“嗯。”
沉默了几秒后,关井泽突然笑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包好,扔到垃圾桶。接着走到陈因面前,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摘下他的眼睛,放进自己口袋。陈因很懵,只感觉那串红珊瑚手串上的吊坠在他眼前放大,又离开。
“你干什么?”陈因很疑惑。
关井泽依然挂着笑,抚上陈因的后脑勺,轻轻用力让他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说:“我请你喝咖啡啊。”
温热的嘴唇覆上的那一刻,陈因过载整夜的脑子终于彻底死机了。关井泽的入侵很强势,烟草味混杂着蓝莓味瞬间侵占了他的口腔直至大脑。陈因慌乱至极,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出细微的颤抖。
察觉到陈因的无措和紧张,关井泽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陈因脑后,另一只手握住陈因不知所措而悬空的右手放在自己腰间,形成环抱,彻底将陈因圈进自己怀里。
时间很久,直到陈因喘不过气发出哼声才被放过。被蹂躏过的嘴唇泛着丝丝水光,没了眼镜的眼睛微微失焦,眼眶也因为刺激泛上红色。关井泽看了一眼,又追上去吻住,陈因下意识后撤一步让嘴唇离开,可下一秒腰间一紧,又落入关井泽的吻。
不知多久之后,理智回笼的陈因费尽力气挣开关井泽的桎梏,后退两步站定喘气,愤怒的眼神直盯着他。
关井泽看着炸毛的人笑了,心情愉悦地问道:“怎么样,这个烟熏和曼特宁比怎么说?”
“我靠你有病吧!你他妈亲我,你亲我那……那楼下的男生怎么办?你是不是觉得玩弄别人感情很有趣,你请我喝这种“咖啡”,谁又知道你请多少人喝过?哦,我们关老板不缺人,今天暧昧这个明天关心那个的,随便玩呗……诶?靠!”
陈因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感觉脸上有点湿湿的。伸手一摸,一阵尴尬袭来,他立马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就从后面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们可以做朋友!朋友也挺好的……’不是吗,陈因?”
“我……”
“你明明就没有把我放在朋友那个类别里,怎么就不承认呢?”
感觉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关井泽把陈因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柔声说:“朋友圈里那个男生是在我这儿兼职的大学生,他叫付桐。是我要求他和我摆拍的照片,就是想刺激你一下。我想让你主动来找我。”
“让我主动找你?你是和我说一码归一码,是你主动提出欠我一杯咖啡,凭什么要我主动找你啊关大老板”说着说着,脸上又湿,陈因不由地顿住,“嗯,抱歉,我没怎么哭过,今天是个意外。”
他偏过头想抹掉因情绪过激而不受控的泪水,手腕却被关井泽控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没关系,这是因为我流的眼泪,我很开心。”
“你说的没错,谈论人情世故当然应该我主动找你,但我想和你谈论的是感情。从遇到你那天起我主动了很多次,所以这次我希望你来找我。感情就是要有来有往才有落地的可能性,不是吗?”
陈因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一会儿说:“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对我有兴趣,毫无共同话题,两个极端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这不符合常理。”
陈因的表情极为认真,关井泽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心里突然异样地动了一下,不过立马被自己压下来。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关井泽要集中精力给出最后一击。
“陈因,想见我就来找我,我们明明一直在联系。你一直坐在角落里,是喝不到我为你调的酒和咖啡的;同样,你永远站在相同车厢的相同位置,也一样是见不到我的……我承认我们差别很大,可那天早晨的地铁那么多人,我怎么就偏偏叫醒你了呢?”
“嗯。”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要相信命运。性格、生活方式等等一切东西都可以慢慢了解、慢慢磨合。谈论感情就不要用理智的框架束缚它了,相信自己的内心,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太温情了。
“嗯?不对,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陈因突然从温情中寻摸出不对来,提高声量质问道。
“我喜欢你。”
这个,才是最后一击。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好危险。”这是陈因被关井泽带进家里前最后的想法。
深夜容易让人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加以**,更会让人缺失考量。因此,纵使陈因万般沉沦,躯体和灵魂在关井泽的温柔里已经战栗到极致,他还是疯狂回忆着关井泽晚上的那些话,成功保住最后一丝理智。
陈因不认为爱情可以简单到不需要理智,完全遵从内心,没有基本了解和考量的关系根本难以维系。
那晚最后的最后,陈因卡着关井泽手腕上凸起的腕骨,把他从自己的腰上移开,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摄人心魄的眼睛,从喉口艰难地挤出两句话:“我们先正常相处试试好吗?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先了解一下彼此再谈感情。太快了,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
关井泽靠在床头,又开始用那种半睁眼睛的样子看着陈因,思忖一会,说:“好啊,没问题。”被强制从**中脱离后的声音低沉,尾调还带着一丝不明的缱绻,勾得陈因险些摔回他怀里。
陈因站起身,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衬衫,才发现今天出门太急,中间两个孔系到同一颗扣子上,显得很是滑稽。他慌忙背过身去,把衣服解开重新系好,又转过身对着床上衣襟大敞的关井泽结结巴巴地道别,去客厅捡起扔在地上的外套逃也似地离开了。
关井泽看着慌慌张张的男人不禁失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快三十的人居然这么纯情。他略带遗憾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完好束缚的裤带,摇摇头说:“委屈你了兄弟,还不到时候呢。
正打算自己收拾收拾,大门被敲响了,关井泽只得提好裤子走过去开门。
“那个,车钥匙,没,没拿。”陈因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捏得指节发白。
“呼……”关井泽深吸一口气,转身从鞋柜上拿下车钥匙,把陈因快焊死在一起的手用力分开,放到他掌心再用手合上。看他没什么反应,关井泽顺势倚在门框,双手抱胸看着他:“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恋爱专家小陈老师?”
半晌,他作势就要关上大门,却被一股力量打断。陈因一手扶门,一手抚框,撑在那里有些急切地说:“明天休息!”
“嗯,店里不休。”
“那我可以去找你吗?”
“靠……”关井泽仰天长叹,把门大开,一手揽过陈因的头磕在自己肩膀上说:“你他妈要是再说废话,今天真不让你走了。”
陈因一听这语调不像开玩笑,开始疯狂挣动。关井泽按住他乱动的身体,在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快回去吧,天都快亮了。睡醒再来找我,我等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