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府 第6章 线索6：洞天

我点击一下鼠标，殷寿的日记就翻过一页。

日记内容并不连贯，但已可窥见背后隐藏的可怖真相。

我感到一阵麻意从指尖开始扩散，直至最后一页狰狞酣畅的大字跳出，我差点没握住鼠标。

就在这时，字幕如水墨般渐渐散开，系统开始自动播放起一段过场动画。

[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躯质之遁变也。

或坐死空谷，或立化幽岩，或髻发但存，或衣结不解。

乃至水火荡炼，经千载而复生，兵杖伤残，断四肢而犹活。]

道士背对殷寿，探出一只手在池中搅动。

能看出二人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洞窟之中，殷寿面色凝沉。

殷郊母亲姜隗的尸体倒在他脚边，脖子被割断大半，歪向一旁。

血潺潺的从伤口流出，蜿蜒流进洞窟深处的水池之中。

突然，水中有什么东西急速潜行而来，道士的手用力一抓，然后猛然将其扬出水面！

一条半人长的怪鱼在离开池水的瞬间极力扭动，然而道士竟有无比怪力，他将手指死死卡在鱼鳃之内，怪鱼挣脱不得，只能发出一阵尖锐嘶鸣，仿若婴儿夜哭。

道士就这么单手拎起怪鱼转向殷寿，鱼身长出的小小手脚在空气里不断抓握。

但他不以为意，以指为刃剖开鱼腹，取出中心一块雪白的肉来递予殷寿。

殷寿一仰脖，将鱼肉径直吞入腹中，接着活动一下肩膀。

——之前姜隗在那刺了颇深一刀，然而现在伤口已消失不见。

道士将鱼尸远远一掷抛回水中，向殷寿问：

[小道可有妄言？]

[妲己越三千年而得活，池鱼能治百病消暗疾，盖因仙人遗泽，稍带沾染，便能受用不尽。]

[昔日仙人遗蜕沉于归墟，凝海气精华而成太岁。

若得此物，众妙归一，终可得成真仙。]

即便剖鱼取肉，他的手指仍然洁净，极快速的动了几下，洞窟中霎时间便蒸腾起一片水雾。

光线折射间，水雾竟似幕布一般，投影出一幅幅模糊画面。

[相传归墟海眼之中，有神山三座，太岁生于上。

周王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三山蓬莱、方丈、瀛州，其传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

水幕上，一列船队摇摇晃晃自岸边出发，远远能望见天际三座巨大的山峦虚影。

[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太岁皆在焉。

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

临之，风引去，终莫能至云。]

俄而风浪大起，海底涌起一个巨大旋涡。

舟船倾覆，其上人无一幸存，然后天光乍破，一切平静如初，三座神山虚影仍遥遥立于海天之间。

[世主莫不甘心焉，然终求不可得。

及至秦始皇并天下，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山，神人居之，赐药太岁，食之可成仙。

请得斋戒，遣徐市及童男女各三千人，乘楼船入海求之，寻而不返，后不知所之。]

三神山的虚影消散，一头戴十二冕旒的小人率众祭祀叩拜，无数啼哭小儿被押解上船。

这一次的船队比之之前规模更巨，方士打扮的小人立于船头指挥启航，船队再次出发，渐渐隐而不见。

[其后千年，求仙者络绎不绝，却无一人成事。

太岁之说，遂绝于今。]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打诳语。您所求何事，小道清楚得很。

殷家富贵已极，却代代子嗣稀少，寿数不永，甚至无一知天命者。

您今年四十有二，想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心中最痛处被戳中，殷寿的脸色霎时间狰狞起来，但他心机极深，转瞬便已面色如常，痛快承认道：

[不错，我正是为此寻访多年，终于探得清净山。]

[若有幸得仙长相助，解开妲己存续之谜，寿愿倾家以酬。]

闻得此言，道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洞窟中回声折递，越来越响，最后竟似雷声轰鸣一般。

突然，他止住笑声，大喝道：

[殷寿，你还在骗我！]

他身法诡秘，倏忽间便已荡至殷寿跟前。殷寿登时握刀抵挡，却被道士用二指捏住刀尖。

他目光在白刃和自己之间转了几转，露出白森森一口牙。

[你的野心太大，仅仅长寿又如何能满足？

妲己寿数三千，不照样被我长生观关押至今，如今流落你手，怕也未曾享得一刻长生之福。]

道士轻轻用力，精钢打造的匕首瞬间折断，轻飘飘像枯叶般落入泥地。

[你殷寿所求，是要自己无所桎梏，天上地下，唯你独尊。]

[若要如此，唯有成仙！]

道士说完，殷寿垂首静默良久，再抬头时，已是和对方一般神色。

二人虽身披人皮，对视间却仿佛两头野兽狭路相逢，流露杀机无限。

[仙长要我真诚以待，但你对我可曾吐露真言？如今我之心事你已尽知，仙长真正所求，也可告诉我了吧！]

殷寿原是图穷匕见，想拖延时间等待增援，顺带逼问道士真实目的。

然而道士却又后退一步整理袍裾，向殷寿俯首叩首下拜。

他几番态度转变之剧，饶是殷寿久经风浪，也大为不解。

道士叩拜后并未起身，仍旧伏在地上，缓缓述说。

[可怜多少求仙者，命丧黄泉无善终。

太岁至今无人寻得，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归墟仙山，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太岁之说，始生于商。

昔年成汤伐桀，后立大商。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彼时尚有神行于世，常能与人通，故多有神物留存于世。

商历五百年后，妖狐妲己搅弄风云，武王牧野，帝辛受死，商汤亡灭，方有开榜封神抚恤天下。

自此，世间再无神迹。]

闻言，殷寿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追问他：

[你是说，清净山道观里的......就是传闻中的妲己？]

道人却没有回答，示意殷寿抬头向上看。

[大人派人将她从此处带走也有一段时日，竟还未研究出她是人是妖吗？]

殷寿抬头，发现洞窟顶端竟是无数繁复花纹，看久了竟有眩晕迷幻之感。

他赶快移开视线，镇定心绪。

[仙长之言，小子不明白。]

道人回答：

[此妲己确是彼妲己，但她却并非传言里的狐妖宠妃，而是帝辛的大巫，掌祭祀祈神之职。

只因出身有苏部落，崇尚九尾狐灵，世人以讹传讹，将她传为狐妖。

然而王朝亡于帝辛，并非因其残暴，而是因为他和您一样，胆大包天。不满足做人间的君主，而想成为真正的神明。

机缘巧合之下，他得到了太岁，命令妲己将其炼化，一旦功成，便可白日飞升。

仙人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于是后继之主率军讨伐，帝辛功亏一篑，**于宫室。

他被逼而死，心中岂能甘心！便密令妲己携太岁遁走，却让世人以为妲己与他一同死去。

仅存的太岁躯壳虽被仙人带回海中神山，但早已失去效用，然而还能骗得后来者前赴后继，为求取此物而死。

妲己一路遁逃，找到了清净山。因此山别有洞天，直连地脉，于是将太岁托付此处，自己也留了下来。

可凭一人之力供养太岁实在困难，她便找到当时清净山长生观的道人，以秘法增其寿命，换得长生观代代相助，观中众人皆尊称她为“妲己娘娘”。

经她之手，长生观人可活三百余年，然而妲己娘娘却因多年供养太岁力竭，终至神志不清。

但失智之前，她与长生观签下血誓，终有一日，会有人来取回太岁。

在此之前，凡长生观者需全心供养，若违此誓，血尽而亡。]

随着道士的述说，水幕不断变幻画面，直到变到妲己立誓，警戒众道人，水汽方才渐渐散去。

他长吁一口气，终于抬头望向殷寿。

[小道已在观中虚度岁月两百余年，本以为此生无望，不料那日妲己娘娘忽然清醒，指您道：“此是吾主。”

当时恰是小道侍奉在侧，便将此事回禀师兄。

只是众师兄痰迷心窍，竟不顾娘娘之命想要独占太岁，不许小道向您说出此事。

幸得妲己娘娘助我斩断他们道基，否则就算您派遣再多凡人，也只能有来无回。

可惜娘娘施法力竭，神志再度不清。小道无法，只好先行遁走，另寻机会向您禀明真相。]

殷寿目光如刃劈向道士，嘴里却还是和缓声调。

[你既有如此神异手段，又逢妲己无反抗之力，何必来寻我。

一人独享神物，岂惧区区血誓？]

道士听他如此说，再度深深下拜：

[人贵有自知之明。小道自知众师兄与我皆是有运无命之人，幸赖妲己娘娘延年增岁。

但要成仙，却无此命。

帝辛敢作此想，是因其人皇命格富贵已极，本该由他开榜封神，却因他秘炼太岁之举触怒仙人招致祸灾。

只有此等命格之人，才能承受太岁精华，飞升成于真仙。

小道虽无此命，但仍有虚妄幻想。

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道唯愿做您升仙之时身边鸡犬，永享极乐。]

殷寿将他扶起，一字一顿问：

[按你之前所说之法，真可炼化太岁？]

[妲己娘娘亲授，千真万确，做不得假。]

[好。]

殷寿的神色终于和缓：

[若此法可成，我必携妲己与你，一同飞升！]

过场动画至此结束，黑屏过后，游戏画面又回到书房。

刚才的剧情信息量太大，我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稍作休息后，又看向屏幕，发现系统提示有一份文件待批阅。

我操纵殷寿打开文件，发现是《清净山度假村四期招工计划》，预计招揽工人五百名。

正待细瞧，书房门却被管家扣响，说有要事禀报。

怕错过重要剧情节点，我胡乱签下名，便让管家进来。

管家领着两个保镖打扮的人，押解着一名青年进入房间。

此时npc头部的白色光晕已经消失，我清楚看见他们的眼睛分散在巨大的肉质蘑菇两端，代替原本的头颅衔接在脖颈上。

我不禁一阵恶心，忙将视线转向中间的青年。

幸好青年还是人类头颅，只是被乱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模样。

管家菌菇头上的小嘴一张一合，肉质蠕动着向殷寿汇报：

[手下人发现焦少爷想要私下前往清净山，因您有命，绝不许他独自前去，故而进行阻拦......]

这时跳出两个选项。

[将这孽子打断双腿，关回房间。]

[抬起头来，让殷郊亲自回话。]

我果断选择了二。

保镖依照吩咐，掰着殷郊的头扬起来，露出一张脸。

霎时间，仿佛千钟万磬敲响在耳边，我心神俱裂，盯着殷郊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几片马赛克也被去掉，殷郊现在完全是真人模样。

明明以前从未见过，为何却感觉这张脸已被自己在脑海里揣摩无数遍，想一想心尖就涨得发疼。

殷郊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父亲，颊边犹带伤痕——即便如此，也美如一朵最凄艳的花。

用美形容男人或许不合适，但放在殷郊身上，正是恰到好处。

[我知道你在清净山做些什么勾当。母亲已被你杀了，何不一起取了我性命？]

我犹在怔愣，没有进行操作，然而对话已自动推进下去。

殷寿冷笑着回答儿子：

[不孝的孽障，满嘴胡言些什么！]

又扬声朝管家道：

[既然他一心求去，也不必等日子了，即刻将他送去长生观！]

我见事态不妙想暂停游戏，但这些对话都是之前第二个选项的连带内容，根本无法阻断，只好眼见着他们将殷郊带走。

正在焦心时，系统却又跳出提示任务。

[支线任务：拯救殷郊。]

[此任务会带来生命危险，可由玩家自行选择，是否确定开启？]

确定。

[恭喜您解锁游戏隐藏现实地图。]

[是否前往“洞天”？]

我第二次点击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