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志并没有将楚容的话放在心上。
他身上都是伤,行动有些迟缓,等他做完分配的活计,一瘸一拐回到外门,外门的弟子已经用膳完毕,膳堂里只留下一些冷透的剩菜。
云志并不嫌弃,找一个大碗盛上,大口大口吃着,腿上伤口流出的血浸透布料,也没有去管。
囫囵吃下一顿饱食,云志简单洗漱脸,就回清风庐休息。
清风庐是外门弟子的住所,一间房十名弟子同住,云志一到房间外,便看到他的被褥、衣裳被丢到外面,上面晕开一团团水痕,飘着刺鼻的腥骚味。
一门之隔,同住的弟子们捧腹大笑着,看到云志呆站在外面,摇了摇手,像是招狗一样:“过来。”
这是这群人要欺负他的前兆。
云志心里本能生出一股恐惧,四肢百骸里残留的痛,像是细小的虫子一样,在他的骨头缝里钻,让他下颚颤抖,不自禁的打着寒战。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根本无法反抗,而他要是敢还手,只会被打得更惨。
云志表情木然,机械性地挪动双脚走过去,身形还没站稳,两个人一左一右围上来。
一人抓住他的肩膀,一人按住他的脑袋,强行逼迫他去看地上的被褥:“看看,我们送给你的大礼,喜欢吗?”
“听说童子尿能消毒,你身上这么多伤,晚上捂着它,睡上一晚,第二日保证病痛全消。”围在四周的人笑着接话,一边把被褥展开,往云志身上披裹:“你瞧瞧,我们多关心你,对你有多好。”
被褥还带着热气,贴上云志的身体,很快将他的粗布衣染湿,沾到他的皮肤上。
顿时,云志周身全是浓郁的腥骚味,钻进他的鼻孔、毛孔、胃里,搅和得他腹部翻腾,恶心的感觉直冲头顶。
云志木着脸,没有说话,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木头。
这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完全与一众人的预期不符合,几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垂下,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上天灵盖。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我们不满意吗?”一群人围着云志,扯开被褥就开始拳打脚踢。
云志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头,闷不吭声地承受着殴打。
拳拳到肉的声响,听的人心惊肉跳,等众人的火气发泄完毕,又戏谑地看着云志,话语里恶意满满:“愣着做什么,捡起来继续盖啊,你个难民还嫌弃上了?”
他怎么敢嫌弃,除非还想再被打一顿。
云志忍着身上的疼痛,慢吞吞地起身,捡起被褥,直挺挺躺到木板上。
“早这么乖乖听话不就好了。”一群人大笑,一人往云志盖的被褥上吐一口唾沫,才零零散散的散去,回到自己的床位休息。
不一会儿,清风庐彻底安静下来。
云志一直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呆滞,等所有人陷入熟睡,他默默抱起被褥、衣裳,转去后山的河里清洗。
洗完也不回去,把被褥晾在一块大石上,就靠着石头睡觉。
次日,远处天际翻出一溜细白,云志惺忪地睁开眼,身上淤结出不少伤痕,腿上的血已经凝结,伤口四周冻得青紫,疼痛比之昨日更甚。
云志疼得面部抽搐,想到楚容送他的药,他犹豫的从衣襟里拿出来,手指来回摸了两下药瓶,又收了回去。
楚容那样的人,比欺负他的这些人更甚,这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伤药,他可不敢用。
云志没有回清风庐,他直接去膳堂囫囵用一些早膳,就去后山挑水、砍柴,做他该做的洒扫活儿。
申时,云志去后山收他昨晚晾晒的被褥,甫一回到清风庐,又被同住的人拦住去路。
“居然敢去洗被褥,这是瞧不上我们的大礼?”一人扯过被褥,正反翻查,话里话外都在拱火。
其他人一听,火气又冲上脑门,抬脚就把云志踢出去,拔出挂在墙壁上的剑:“凭你也敢看不起我们?不要我们送的礼是吧,行,老子把这褥子给你撕了!”
话音落下,一群人用剑划破被褥,将褥子撕了稀巴烂。
褥子里的棉絮飘飘洒洒落下,像是云志在逃难途中遇到的鹅毛大雪。外门弟子能得到的资源本来就少的可怜,被褥一人一条,根本没有多的。
守山大阵要过半年才会开启,没有被褥,他这半年要怎么过?
云志眼眶发红,求生的**催使他爬起来,冲上去抢褥子,却又被人迎面踢来一脚,将他踢飞出去,还踩在他的脸上,不让他动弹。
云志胸口起伏,鼻翼伸缩,大瞪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褥子被这群人撕毁。
然而,这群人还没有消气,又围过来,开始对着云志拳打脚踢。
隔壁的房间听到动静,但没人出来阻止,等到外面的响动停下,才有人打开门,往外面看。
云志瘫软在地上,头被打破,腿上结痂的伤口也重新裂开,殷红鲜血在他的身下流淌了一地。
偷看的吓了一跳,小声惊呼道:“不会出人命了吧?”
“怎么可能。”与他同住的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他骨头硬着呢,死不了。”
“也对。”偷看的人煞有其事的认同,关上门,缩回房中。
清风庐里恢复寂静,不知过多久,云志跌跌撞撞爬起来,他眼神空空的看着满地的棉絮,楚容说过的话不知怎么的,突然跳出他的脑海。
【下一次,他们再欺负你,你可以去找岑衍。】
岑衍。
找……岑师兄。
这个念头一点点升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至占据满云志的大脑。
他咬紧牙关,张开血糊糊的手,抓起一把棉絮,疯了似的冲出了清风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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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凇居。
岑衍身姿挺拔,肩宽腰窄,着一身白色练剑劲装,与一年轻青衣男子并肩而行。
男人眉目清隽,身姿修长挺拔,衣袂翻动间,带起一阵夹着青竹气息的清凉之意,宛若初春之林,清贵疏朗。
他比岑衍略高半头,微垂着眼皮,专注地注视着身侧的岑衍:“不说说,前两日前殿的事吗?”
岑衍看都没看男人,直言直语道:“徐师兄不是都知道了么。”
徐子阳是青阳天宗的大师兄,宗门的内门事务,都是他在协助宗主处理,前殿发生的事,在宗门里传的沸沸扬扬,徐子阳岂会不知。
甚至他收集证据一事,从来没有瞒过徐子阳,证据提交给宗主,徐子阳也亲眼过目过。
徐子阳有型的薄唇轻轻勾起,脸上的笑容加深,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无:“我不是担心你么,毕竟,他可是你的未婚夫。”
徐子阳确实清楚来龙去脉,只是过几日,宗门要进行一场测试,前两个月,有两名外门弟子引气入体成功,需要通过测试抉择拜谁为师。
青阳天宗能修行的弟子太少,宗主对这两名即将入内门的弟子很是为看重,将此事全权讲给徐子阳去办。
故而,徐子阳近几日一直在准备测试事宜,都闭门没出,自然也没能目睹前殿发生的事。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岑衍侧头看向徐子阳,清雅绝伦的脸孔上,看不到一点儿玩笑之意。
徐子阳唇角一顿,神色讶异道:“发生了何事?”
“我已经与他达成共识,半年之后,守山大阵开启之时,解除婚约。”岑衍如实回答。
徐子阳对他很好,他没必要隐瞒,而且,这事儿徐子阳迟早会知道。
徐子阳知道婚约一事,不是岑衍自愿的,但是楚容不是一直紧咬着婚约不放么?
徐子阳心里划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隐秘的欣喜,他语气不疾不徐,听着似乎没什么不同:“他是凡人,人品低劣不堪,本就配不上你,你早就该与他解除婚约……”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忽的飘进两人的鼻端。
徐子阳脸色微变,顺着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外门粗布麻衣的男人,跌跌撞撞朝着雾凇居而来,头破血流,满脸是血,手里抓着一把棉絮,棉絮浸透鲜血,一片红通通。
岑衍清雅的面容立刻沉下,快步走过去,冷冷问道:“是谁干的?”
徐子阳脸上温和的笑也收了起来,浓黑的剑眉微微皱起。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云志攥紧棉絮,鼓起勇气,一字一句说出刚在外门发生的事。
岑衍脸色一点点变冷,杀意如藤蔓般蔓延开来,迅速淹没了周围的空气。
“放肆!带我去找他们!”岑衍怒喝道,握紧手中的剑,直奔外门。
徐子阳沉着脸跟上岑衍。
云志眼瞳震颤,满是震惊,岑师兄居然真的会管!
云志摇摇晃晃站起,连忙跟在岑衍、徐子阳后面,一路上他神色都是恍惚的。
楚容说的是对的。
楚容不是坏人吗,为什么会帮他?那楚容给的伤药,岂不是也是真的?
云志抬起手,手掌隔着麻布衣摸了摸放在衣襟的药瓶,心口忽的生出一股火‖热。
三人匆匆而去,没看到雾凇居里,一道修长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楚容料到云志会来找岑衍做主,但是没想到会见到与岑衍同行的男人,他要是没猜错,那男人是主角受的正攻之一,也是后期杀害原主的人中的一员。
青阳天宗大师兄,徐子阳。
徐子阳的修行天赋比不上岑衍,但是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当得起一声杰才。
徐子阳表面谦谦君子,为人沉稳,八面玲珑,在宗门里颇受尊敬,但实则笑里藏刀,在原文里,他是第一个对原主心生杀意之人。
楚容站在廊檐下,低垂着眸子,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久等~[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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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