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灯火[糙汉] 第22章 chapter22

外面依旧暴雨，凄风冷雨。

林知年在鄂州抢救过来后，晚上青州那边就有人就帮林知年连夜转院，二零一三年夏，林知年回到了青州。

车祸后的后遗症很厉害。

林知年因为出车祸时头部遭受到猛烈的撞击，一直处于昏迷，从鄂州转战青州附属医院，这一路，林知年时而有一丝意识，能听到救护车鸣笛声，还有医生们讨论的声音。

她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许立，房屋坍塌的瞬间，他，还有那些孩子，一起被废墟掩埋，这些画面撕扯着林知年的神经，那一瞬间，太痛了。

林知年清醒过来时，眼睛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青州医院的病房里，整个人很迷茫。

因为发生山体滑坡，石头砸落到车窗，那一瞬间玻璃渣溅到眼睛里，导致眼角膜受损严重，出现了暂时性失明。

病房里，有护士说话声，林知年有些慌，她抬手在空气中抓了一下，却抓到床单，护士扶了下林知年的胳膊，说：“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林知年觉得嗓子干的冒烟，眼睛也传来痛感，她声音沙哑的问：“眼睛，眼睛怎么了？”

护士柔声安抚，“没事，你别怕，就是眼角膜有些受损，已经动过手术了，过几天就能看见了。”

林知年伸手抓着护士的胳膊，又焦急的问：“他呢？他怎么样？”

护士有些不明白的说：“谁？你说的是谁？”

这时在病房外面打电话的人听到声音，发现林知年醒了，随即挂了电话，进去说：“年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知年一顿，是林牧云的声音。

这里是青州。

林知年有些木讷，她反应了几秒，忽叫道：“哥。”

林牧云靠近了，扶住林知年的胳膊，“我在，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知年摇摇头，“我想睡会。”

林牧云扶着林知年躺下，可是林知年却望着窗外出神，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林知年能感觉到，青州的天气很好。

“我妈……”

林牧云知道，林知年说的不是蒋丽，“你放心，我没有说，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阿姨在疗养院一切都好。”

“谢谢。”

“和我还客气什么。”

林知年住院的这段时间，很安静，一直不怎么说话。

林牧云以为是鄂州那次事故带来的创伤，听说被掩埋的其中很多是小孩，准备让林知年接受心理治疗。

“哥，我没事，不用接受心理治疗。”

“年年，你别逞强，你记得你最近张口说过几句话吗？哥不希望你出事。”

林知年沉默着。

说没事是假的，那天房屋坍塌，她就在跟前，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后面泥石流幸存下来的危房呢。

如果她提醒了，就不会出事了。

几天后，林知年眼睛的纱布拆下来，医生又对林知年的眼睛做了检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只叮嘱林知年避免剧烈运动，和头部撞击。

六月，青州已经进入盛夏了。

医院窗户外天气很好，天空如洗涤过后一般瓦蓝，院里的树木也一片生机盎然，有蝉和知了的撕扯声。

台里有同事来看过她，听张姐说，她传回去关于鄂州这次灾情的照片和视频在台里收视率很高，等她回去后，上面准备开一个表彰会。

张姐有些激动的说：“对了，小年你不知道，你这次在台里算是扬了名了。”

林知年木讷的问：“嗯？发生什么事了？”

张姐：“鄂州泥石流房屋坍塌事件广受全国关注，你拍的视频镜头正好记录下了事故发生的全过程。”

“简直太幸运了。”

林知年脸色有些白，张姐没注意到，林知年声音有些抖，她问：“伤亡情况呢？”

说到这里，张姐表情有些凝重，说：“死了7个人，其中有5个是……孩子，还有12人重伤。”

林知年这些天一直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可是听到张姐的话，她又不断想起那天发生的坍塌的事故，胸腔一阵钝痛，那些记忆一直撕扯着她的神经，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觉得绝望。

生命太脆弱了。

……

青州一间顶级娱乐会所包厢里，也正在播报着此次事故，里面传来女记者的声音，声线微抖，看出有些共情，正是林知年。

这时电视上出现一张照片。

鄂州废墟旁，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他的前面站在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小女孩摊开手心，是一块糖，递给男人。

男人只有侧脸，很消瘦的轮廓，沈远却认得出这个男人是许立。

他旁边人见沈远看的认真，打着麻将，问：“沈远，这个这个女新闻记者就是林家那个大小姐？”

沈远没搭话。

有人笑说：“怎么看着你这未来的未婚妻和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有一腿，哈哈哈，是不是哥几个？”

包厢，麻将桌上一群**笑着，纨绔又低迷，这些人都是不差钱，游手好闲的主。

“不是吧，沈远，一个女人都搞不定？我给你出个主意。”

沈远看过去，颇有兴趣，笑着说：“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你这未婚妻不就是林家的几年前认回来的私生女吗？”

沈远背靠着椅子，他低眸，抽着烟，静静听着，衬衣的扣子开着几颗，几分斯文败类。

那人继续说：“我知道蒋夫人的性格，她那种人最好面子了，你把这事捅到她那里，用不着你出马。”

“到时候指定叫你那未婚妻和她外面的男人立马分手，到时候你不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哈哈哈。”

众人笑起来。

有人说：“我们几个里面还是你小子最坏啊，太损了。”

沈远没说话，夹着烟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怕，他用手段，林知年受不住的。

他舍不得。

……

林知年出院后，回到台里。

所有人提及鄂州四一六坍塌事件都在称赞林知年，青州电视台新晋人气新闻女记者。

可是林知年宁愿没有发生这场事故，没有亲历这场事故的他们不懂林知年的感受，被掩埋在废墟下一具具稚嫩的身体，天真笑脸，只要这样一想到，林知年就受不住了。

明明是大夏天，可是林知年却格外的冷，从空调吹出来的冷空气冷飕飕的直钻林知年身上，像是回到了刚认识许立的那年冬天。

冷的要命。

林知年的状态越来越差，倘若有人能懂，和林知年谈谈也好，可是没有人，崔妙怡倒是约她出去几次，但是林知年没办法说出口，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夏至，外面绿意盎然。

林知年在台里上班的时候，蒋丽发短信说，说沈远想和林知年吃顿饭，那天，太阳很刺眼，阳光撒下来，暖燥燥的。

一家咖啡厅，沈远看着坐在对面的林知年，清冷又沉默，他能感觉到林知年自从鄂州回来后，变了很多。

沈远推了推前面咖啡，对林知年说：“这家咖啡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林知年：“嗯，谢谢。”

咖啡依旧没动。

沈远也不气恼，始终噙着似有若无的一抹笑，或许就因为这样，所以让人没有太多防备，“你采访的新闻我看了，挺触动的。”

“听说坍塌伤亡人数也挺严重的。”沈远不紧不慢的开口。

林知年一僵，看向沈远，不明白沈远什么意思，沈远却忽而话锋一转，“听说你这次鄂州出差遇到车祸了？”

“嗯，已经好了。”林知年搅着咖啡杯。

“那就好，姑姑听说了，让我带了些补品，聊表心意。”

林知年低声道：“谢谢，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从咖啡厅离开。

只剩下沈远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没动，也不恼，端起咖啡慢慢饮了一口。

似乎运筹帷幄。

青州的天气越来越热，林知年从咖啡店出来心头空荡荡的走在街上。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不远处高楼上荧屏播放着新闻，正是鄂州房屋坍塌事件，一瞬间，将林知年的思绪拉回到鄂州。

林知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想到山区那群孩子的笑容，又想到当时她拍摄视频，许立被抬走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她后悔了。

不管什么职责，不管拍摄记录，她要许立，她要看着许立平平安安的。

眼泪掉下来，林知年一时间按耐不住心头的悲伤，缓缓蹲了下来，泣不成声，声音悲戚哽咽。

不远处，有公交车在车站停下来，一个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很低，看不清脸庞，只能看到满是清渣的下巴有些许小伤口。

男人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女人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在街头哭的很伤心，一瞥，看到了远处的大屏幕似乎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难过。

男人一顿，走到女人身边，脸庞埋在下面，看不见人，他放了一包纸巾，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前面，荧幕上播放着新闻，男人脚步一顿，看着视频中的女人，乖巧又漂亮的眉宇。

上面赫然写着，新闻记者林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