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天愈发冷了。
书院休了冬假,赵蛮姜也暂时不用去上学了。
阮久青给赵蛮姜做了个暖手炉,布包套着,很是暖和。这东西唬叶澜也很有用,他正抱着暖手炉,在一边安静地等赵蛮姜温书。
赵蛮姜温完书已接近傍晚,她收拾好东西,领着叶澜去找阮久青吃饭。
刚踏进她院里,就看到地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纸张和篾条。
“哎,小心!”阮久青见她过来,忙提醒道,“这些篾条锋利,你当心着点过来,别割伤了哪。”
“阮姐姐,这是做什么?”赵蛮姜问。
“快到灯愿节啦,糊了些彩纸,到时候给你们扎愿灯。”
叶澜兴冲冲地挤到前面:“是什么是什么,我还没过过这种节呢!”
“这是镜国的节日,十二月十二那天,挂盏愿灯在高处,里面许上明年想要实现的愿望,取百神赐福的好意头,祈求愿望实现。”阮久青解释道。“今年,你们也可以挂个愿灯了,阿姜,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扎!”
“还有我,我也要!”叶澜脸上的兴奋都掩不住。
“都有,都有!”阮久青笑。
赵蛮姜都插不进嘴,便准备支使叶澜跑腿:“阿澜,你去找庆之,去问问庆之要个什么颜色的。”
“好——”叶澜飞快地跑了,雀跃的声音似乎还荡在空气里。
阮久青温柔得说:“看着点篾条,别伤着。”
赵蛮姜这才凑到阮久青身边准备帮忙。
庆之本来不算热衷过这种节,每年就按习俗挂个许愿灯,赛灯会都不去看。
但是也许是被叶澜脸上过于热切的期待感染了,竟然也跟着有些激动。他快速地吃完了饭,听方婆婆交代了几句就往东南三院那边去。
庆之到的时候,赵蛮姜他们刚好吃完晚饭,陪着阮久青收拾了碗筷,才开始拾掇地上晾着的彩纸。
“这回我们做几个愿灯呀?”庆之边收拾边问。
“多做几个,都给安排上。这两年愿灯节那会儿你也是在秋叶棠过的吧?”阮久青对庆之说。
“嗯!”庆之点头。
“你们以前愿灯节都做些什么呀?”赵蛮姜按捺不住好奇。
“往年的灯都是去街上买的,写了愿笺放进去之后,就去后山听风楼那边挂灯。他们有些人会去看赛灯会,那边热闹。”庆之回答道。
“我们也去!”叶澜忍不住插嘴。
“阮姐姐,我们今年去吗?”赵蛮姜也偏头问阮久青。
“你若是想去,我们就去。”阮久青微微笑着,开始一边拾掇篾条一边说问:“阿姜,给你扎个粉色的桃花灯怎么样?”
“好,我要跟你一起扎。”赵蛮姜坐到阮久青边上,准备拿地上的篾条。
“哎,先别动,你和庆之先把纸张都选好,我把篾条磨光滑了你们再用。”阮久青拿过蛮姜手里的篾条,用两块奇怪的石头打磨着。
庆之把纸张都叠在一起,“我都行,我要个红色的吧,做个容易点的,我也试试。”
“那庆之你来画画,我来捏架子,蛮姜你把他们糊在一起,阿澜你准备帮忙递,咱们分工来做,可好?”阮久青一边磨着篾条一边说。
“好,我还可以帮着剪纸。”赵蛮姜积极地去取纸。
“那你用剪刀千万小心些,别伤着。”阮久青交代。
赵蛮姜没剪过纸,开始剪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花样,后来怕浪费彩纸,拿用过的废纸练习着。
庆之画了一些花草,题上几句小诗,倒像那么回事儿。
叶澜虽帮不上太多,好在听话没怎么闹腾。
阮久青把灯架一个粘好,还点缀上一些有趣小细节……
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忙着,都不觉夜深。
直到方婆婆来寻过来,才停了手,送了庆之回去。
第二天一早,赵蛮姜挣扎了许久,终于从被子里爬了起来。看了眼日头,才匆忙去洗漱梳头。
一出房间,就发现桌上有个已经完成了的桃花灯。
粉红色的花瓣拢在一起,尖尖上是一抹鲜红晕开,绿色带着叶片的底座上串着灯绳,被一杆缠着大红色丝带的灯杆挑着,末尾还缀有一串粉色的穗。
很是精致,一看就花了大心思。
一个念头跑进脑海——
她在被爱着。
赵蛮姜轻轻拿起灯杆,花瓣慢慢地散开,真像一朵桃花开的时候。她轻轻地晃了晃,又怕磕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拿到房间里,放在床头。
正欣赏着,卫旻托人送来了个盒子——是套衣裳。当时只当是玩笑,没想到他真送了。
“阿澜阿澜,你看,我的新衣服!”赵蛮姜收拾齐整,兴冲冲地跑去敲东厢屋的门。
叶澜无精打采地开了门,看到眼前的赵蛮姜,眼前一亮。只见她一上身是月白色短袄,袖子和下裳是藏青色,点缀着竹叶的绣样。头发总成一个高高的小髻,绑着条系带。
“这是哪家的小少爷?”叶澜说着去揉赵蛮姜的脑袋。
“别揉,特地找阮姐姐梳的头,小心揉乱了!”赵蛮姜拍掉叶澜的手。
“你怎么从来不穿女孩子的衣服,那样才好看呢!”
“哈哈,你管不着,我就喜欢。”赵蛮姜说着转过身往外走,“我去取我的灯,我跟阮姐姐他们说好了,今天早点去听雪楼挂灯,晚上吃完饭直接去看赛灯会。”
“好好好,我跟你一起去!”叶澜屁颠屁颠地跟上。
一出门,正好遇上过来的找他们的庆之。
“正要找你们呢!阮姐姐一早上让年祺给我送灯了,说今日早些去挂灯,这样巧就遇上了。”庆之提着灯,迎了过来。
“我去叫阮姐姐,你们在这里等我。”赵蛮姜把灯递给叶澜拿着,往阮久青的小院跑去。
“我说,庆之啊——”叶澜转了转眼珠,微微低头对庆之说:“你去——帮易少主把灯拿着,他在后山练剑,等会叫他一起去。”
阮久青也做了易长决的灯。
“你们刚刚怎么不拿上呢?”庆之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笑问道。
看来大家都对这尊大佛敬而远之。
“都是小蛮姜——小蛮姜她不愿意拿。”叶澜仰着头嘴硬。
“好好好——”庆之也不同这小傻子理论,“我进去拿,你在这里等我们。”
庆之矮了叶澜小半头,但是叶澜的心智极不稳定,大部分时候似乎就是个孩子。因而庆之也让着他。
待等齐了人,几个人便说说笑笑地往后山听雪楼去。
刚到易长决常练剑的地方,看到卫旻和卫风也在,易长决在给卫风喂招,卫旻坐在石凳上打扇。
“我也想去练练!”叶澜见状开始手痒,拔了身后的长棍忍不住要冲过去。
——自从被易长决缴了剑,他不知在哪找来了这么根长直的棍子,替代自己的剑日常来练习。
“阿澜!他要生气的!”赵蛮姜见势不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叶澜背后的衣服。“你忘了他都怎么交代的么?”
不让叶澜同人比试,是他来秋叶棠后易长决给定的规矩。
听说是他刚来时在西武场伤了人。
她虽不知道当初叶澜在西武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易长决的禁令不能碰。
赵蛮姜个子小,力气也小,拽住叶澜的时候他已经往前冲了,被冲劲猛地拖着向前,重心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阿姜——”阮久青眼看着赵蛮姜摔下去,赶紧伸手去扶。
众人听到动静都注意到了这边,易长决乍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境,便迅速制止了卫风的剑招,快步闪身到了赵蛮姜边上,面色沉的吓人。
叶澜也如梦初醒一般,扔了手里的棍子,手足无措地帮着去扶。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阮久青一边拍着她身上沾到的尘土一边问。
“怎么样了痛不痛?”庆之也一脸担心地接过她手里的灯。
众人围作了一团,面色都不太好看。
“没事没事没事,”赵蛮姜赶紧笑起来,用余光去瞟易长决的反应,“阿澜你看你,莽莽撞撞的,幸亏咱们辛苦做的愿灯没给摔坏。”
叶澜低着头,不敢看易长决的反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怔愣着,嗫嚅着对赵蛮姜说,“对不起啊小蛮姜,我一时忘了……”
卫旻和卫风这会儿也围过来,调笑着开口:“小蛮姜,这身新衣裳穿着这么好看,要是这么给摔坏了,心不心疼啊!”
“那可不能摔坏了,这可是卫旻哥哥送我的。我这不是见没什么好给你回礼,给你行个跪拜大礼,卫旻哥哥满不满意?”赵蛮姜笑着回应。
卫旻哈哈笑起来:“才上了一年书院,你这嘴就这么能说会道。”说着转头看向易长决,“阿决,你看,我眼光不错吧!”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但易长决不动,脸上冷的像能掉冰碴子,上下扫视了赵蛮姜两眼,似乎是确认没事之后,才缓缓说道:“走吧,别围着了。”
也没说衣裳好不好看。
“你真没劲,我看他们拿着这么多愿灯,是要去听雪楼挂灯的吧。”说着又笑着打趣道:“你这么多年就没挂过愿灯,这里指定也没你的份。”
叶澜这才忙开口说道:“有的有的,还是我们亲手做的,给少主的,可漂亮了!”
赵蛮姜瞥了一眼庆之手上拿着的那只原本为易长决做的灯,没说话。
卫旻假作惊讶:“哦哟,那你今年也有灯挂了,愿笺写了么,想写什么愿望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边按着易长决的肩膀往听雪楼方向去:“走走走,别板着这幅臭脸,咱们同他们一起去挂灯。”
易长决看了一眼叶澜,眼神凌厉,似乎在警醒什么。然后任由卫旻推着走了,目光也未曾在其他人身上停留。
赵蛮姜见状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膝盖钻心的疼,应该是刚刚摔的时候磕到地上的石子了,不知是不是磕破了。
没事充什么好人!别管那小傻子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