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是语文老师,四十多岁的老教师,这天她刚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乳腺癌。她定定地盯着那张纸上的字,半天缓不过来。
最近她经常感到胸部有些红痒,以为是皮肤过敏,就去医院看了看,大夫没说什么,给她开了点药膏,但是症状没有减轻,似乎还伴随有肿块,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又去做了个详细检查,没想到是乳腺癌。叶修的天塌了。
叶修是全家属院最难的:她丈夫常年在工地,就算偶尔回次家也没什么话,两个儿子,一个初中一个高中,以及一个八旬老母。丈夫的收入不定,也不怎么给家里拿钱,跟她感情也很一般,家里只有她一个顶梁柱,用每个月一百多块的工资勉强度日。
叶母眼花耳聋,每天只能战战巍巍拄着拐杖,勉强能自理,但是太过年迈,基本不出门,也部与人交流。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对她的印象只有上公厕时候颤颤巍巍的背影。她今天仿佛感受到了女儿的无助,陪着女儿一直默默坐着。
叶修强颜欢笑:“老娘,没事儿,回屋睡吧。”
叶母含糊不清地比划着什么,叶修明白母亲的意思,是在宽她的心。想到这里,叶修更绝望了,她要是走了,老母亲还能活几天?
晚自习的时候,又停电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学生们经常趁着停电的时候说小话,放松放松。
电工苏更生很快赶到,检查过后发现是短路了。一阵捣鼓之后,教室里恢复了明亮,学生们继续看书,地上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苏更生走后,秦梦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压低着声音在争执,她出教师门,声音似乎是从露台的方向传来。教学楼的每层楼的最西边都有一个露台,秦梦的班级正好挨着露台。她以为是学生在吵架,就过去看看。
只见苏更生在跟一个女人的背影推推搡搡,苏更生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她,女人很不耐烦地推回去。
苏更生手里的东西是个手电筒:“最近电路不稳,回家的路上黑,你下课回家的时候带着。”
女人压低声音:“我不要,你拿走,说多少次在学校别找我。”秦梦听着这声音很耳熟,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苏珊娜!
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这里纠缠?难道……苏珊娜的父亲是苏更生?
看着苏珊娜不耐烦地收下了手电筒,结束了对话。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秦梦本能地想回教室,假装没看见,但她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改变主意了。
秦梦故意把身子往外探了探,朝着苏珊娜笑了笑,表示刚才的一幕她全都看见了。苏珊娜抬头看见她,眼神里全是惊恐。
苏珊娜又恼又怒,急冲冲就走了。她的骄傲被击得粉碎,她很介意父亲的职业,一再强调在学校不要跟她说话。更可气的是,这个秘密被秦梦发现了,她的骄傲被击得粉碎。
自从那晚后,苏珊娜就没怎么找过麻烦,秦梦总算松了口气,现在让她头疼的是俩妹妹的事。原本以为来一中看看,能燃起她们继续上学的念头,但她们没有朝她希望的方向走去,反而习惯了城里的生活,每天大早上起来,洗漱打扮好就去逛街。
这天是周末,秦梦难得睡了个懒觉,老二和老三一大早又结伴出去了。望高楼虽是个小县城,但比镇上繁华,电视上最新的化妆品广告在这儿都能找到。她们每次都能逛足一天。
老二老三来到百货大楼,琳琅满目的化妆品都是新货,但是价钱让人咂舌。老三眼馋得很,幻想有一天发财了能把这里包下来,所有化妆品挨个用。
百货大楼附近,新开了一家“蒙娜丽莎”美发店,很是热闹。老三被吸引,在门口驻足观望,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理发师,和时髦的老板娘,心生羡慕。她从小就臭美爱打扮,尤其爱折腾自己的头发。她隔着玻璃看着老板娘在给客人们设计发型,看了很久,这就是她想要的工作。
老三:“真排场,这是望高楼最大的理发店了吧?”
老二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干?”
老三怯怯点头:“想,就是怕大姐不同意。”
老二推开门,径直进去:“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招不招工?”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上下打量:“招啊,你以前干过吗?有经验吗?”
老二把身后的老三拉出来:“不是我,是她。”
店里突然来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正在吹头发的店员们都停住了,好奇地盯着她们看。
老板娘看看老三,盘靓条顺,形象挺不错的,除了有点土气,看样子刚进城没多久。不过不打紧,都可以调教。
老板娘:“管吃管住,前三个月没有工资,要从洗头开始,能干吗?”
老三使劲点头:“能,我想干理发。”
老板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这儿不叫理发店,叫美发店。我这儿客人多,现在就开始吧,小翠带她去换个衣服,教她洗头。”
老三没想到这么快,赶紧推辞:“我得,得跟家里人说一声,明天行吗?”
走出店里,老三有点紧张,老二给她买了一根冰棍,二人坐在马路边,嗦着冰棍,计划怎么跟大姐开口。此时已经是深秋,满街的梧桐树叶已经呈现出金黄色,随着阵阵秋风吹过,掉了一地。街头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推着车来了,故意在她们身边逗留。盖子一揭开,刚烤好的红薯香甜弥漫得满大街都是,太诱人了。
老三眼巴巴看着,顿时觉得冰棍不甜了:“二姐,我冷,我想吃烤红薯。”
老二数了数口袋里的零钱:“吃吧,花完算球。”说完俩人哈哈大笑。
老汉娴熟地翻着红薯,各个又大又漂亮:“要哪个闺女?自己家种的红心红薯,保证甜,不甜不要钱。”
二人用最后几毛钱,买了一个大个儿的烤红薯分着吃,吃得直烫嘴,满嘴都是红薯泥。少女的心事就是这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晚上回去,马梅花在宋佩山那里,秦梦睡了一天,把觉补足了。她看了看表,六点了,差不多该做饭了。她把早上的蒸馍切成片,放在锅里炸到焦黄,一阵香气晕满了房间。
秦梦:“赶快洗手吃饭。”
老二老三有点心虚地坐下吃饭,帮秦梦盛稀饭。
秦梦:“今天又上哪转悠了?我上次给你们的辅导书看了吗?”
老三张了几次嘴都没敢说,老二索性帮她开口:“大姐,老三想去上班。”
秦梦愣:“上班?去哪上班?”
老二:“美发店,她对这个感兴趣,跟人家谈好了,管吃管住,三个月以后成大师傅就有工资拿。”
秦梦放下了筷子:“我带你们来城里,就是让你去给人家洗头的?”
老三急着解释:“大姐,别说的那么难听,美发是一门技术,凭手艺挣钱不丢人。”
老二也帮腔,只不过说话有些不经过大脑:“就是啊大姐,我们也是想早点找工作,给你减轻点负担,要不然你太拖累了。”
秦梦:“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们拖累了?你们自己说,考不考大学的前途命运一样吗?我在镇上拼了命的读书,还是考不过那些男同学,村里人都说没见过女大学生,让我别那么拼,早早嫁人。但我不认命,就是死也要考上大学,把你们从那个农村拖出来。现在,多么好的条件,我在一中有这么多同事,人家都说了可以帮你们补课,你们回去复读一年考过来,以后的前途会比我更好!”秦梦越说越委屈,眼泪簌簌地掉。
老三一时情绪激动,口不择言:“可我们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你能考大学不代表我们也能考,你想当老师不代表我们也想当!我就是不喜欢上学,那些数理化我根本就看不懂,我喜欢美发,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吵到激烈的时候,马梅花在对面宿舍都听到了动静,回来一看,秦梦坐在床上直掉眼泪。马梅花赶紧劝住了秦梦:“这是咋了?怎么哭上了?”
马梅花劝了半天,老三还是不为所动,坚持要去上班。秦梦怎么晓之以理都说不通,马梅花转头劝秦梦,老三也这么大了,想去闯荡就去试试吧。行行出状元,万一她真能折腾出名堂呢?
第二天一早,老三还是毅然决然地拿着自己的小包裹出门了,秦梦在床上听见了,但没睁眼。经过了一夜,她的心口还是隐隐作痛。从小到大,老三很少这么顶撞过她。真是女大不中留,她这个大姐也没办法,她有手有脚,总不能把她拴在家里吧。
说不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去干几天就回来了呢?秦梦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起床后,老二手脚麻利地熬了一锅甜汤(注:鸡蛋面疙瘩汤),然后宣布一个消息:她也要上班了。
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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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