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放下绣绷,指尖在细密的针脚上轻轻划过。张婆子被调离算是个好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警惕。她起身走到窗边,院中一切如常,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
“云雀,去小厨房取些新做的桂花糕来。”沈蘅转身吩咐,“记得多备一份,给二姐姐送去。”
云雀很快提着食盒回来。主仆二人出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往西院走去。沈蘅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实则将路过的每一个丫鬟婆子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有几个面生的丫鬟在远处洒扫,见她经过都低下头去。
到了沈婉院门前,守门的小丫鬟急忙行礼。沈蘅让云雀递过一块碎银,柔声道:“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来给二姐姐送点心。”
小丫鬟欢天喜地去了,很快回来引她们进去。沈婉正在院中赏花,见沈蘅来了,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三妹妹怎么来了?”
“小厨房新做了桂花糕,想着二姐姐爱吃,就送些过来。”沈蘅示意云雀打开食盒,“还热着呢。”
沈婉让丫鬟接过食盒,亲热地拉着沈蘅的手坐下:“难为妹妹总惦记着我。”她拈起一块糕点,却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听说妹妹前几日身子不适,可大好了?”
“劳二姐姐挂心,只是有些暑热,已经无碍了。”沈蘅端起茶盏,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前几日祖母院里的张婆子还特意来看我,带了些清热解暑的药材呢。”
沈婉的手指微微一顿,糕点碎屑从指间漏下:“张婆子?她怎么会……”
“是呀,我也奇怪呢。”沈蘅眨着眼睛,一派天真,“她说是在二姐姐院里当差时,听姐姐提起我身子不适,这才特意来的。”
沈婉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她急忙放下糕点,用帕子擦了擦手:“妹妹怕是听错了,我何时与一个洒扫婆子说过这些话?”
“原来是这样。”沈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还当是二姐姐关心我呢。不过张婆子倒是热心,前几日还帮我院里修整花木,说是二姐姐让她来的。”
沈婉手中的帕子攥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绝无此事!一个洒扫婆子,怎敢假传主子的意思!”
这时沈婉的贴身丫鬟翡翠端着茶点过来,听到这句话手抖了一下,茶盏碰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蘅仿佛刚注意到翡翠,笑着道:“翡翠姐姐来得正好,前几日张婆子还提起你呢,说你教她认了好些药材。”
翡翠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明鉴,奴婢从未与张婆子有过往来!”
沈婉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背着我与外人勾结!”
“二姐姐息怒。”沈蘅柔声劝道,“许是张婆子胡乱攀扯,翡翠姐姐伺候姐姐这么多年,怎会做这种事?”
这话看似为翡翠开脱,实则坐实了翡翠与张婆子确有往来。沈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翡翠骂道:“我还奇怪张婆子怎么突然被调去浆洗房,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搞的鬼!”
翡翠连连磕头:“小姐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蘅轻轻放下茶盏,起身道:“二姐姐既还有事要处理,妹妹就先告退了。这点心姐姐记得趁热吃。”
沈婉强压下怒气,勉强笑道:“让妹妹见笑了。这些下人越发不像话,是该好生管教了。”
走出院门,云雀忍不住低声道:“小姐方才为何要帮翡翠说话?”
“我哪里是帮她说话。”沈蘅淡淡道,“我越是替她开脱,二姐姐就越会疑心。你看着吧,不出今日,翡翠就要挨罚了。”
果然,次日就听说翡翠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还挨了十下手板。理由是当差不用心,打碎了二小姐心爱的茶盏。
沈蘅得知消息时正在绣花,针尖在阳光下闪了闪。她放下绣绷,对云雀道:“去把我那盒活血化瘀的膏药取来,再备些点心。”
云雀不解:“小姐这是要去……”
“自然是去探望翡翠姐姐。”沈蘅唇角微扬,“二姐姐罚得这样重,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该去表表心意。”
这次她们是从后角门进的院子。翡翠正坐在廊下抹眼泪,右手肿得老高。见沈蘅来了,慌忙起身行礼。
“快别多礼了。”沈蘅扶住她,让云雀递上膏药,“这药膏效果很好,姐姐记得每日涂抹。”
翡翠受宠若惊,又要跪下:“劳小姐挂心,奴婢实在担当不起。”
“姐姐说的哪里话。”沈蘅叹气道,“昨日原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多嘴,姐姐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翡翠的眼圈又红了:“不怪小姐,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其实张婆子的事,我本不该多言的。”沈蘅压低声音,“只是听说她最近常往母亲院里跑,还在母亲面前说二姐姐房里的丫鬟都不懂事。我担心姐姐受牵连,这才提醒了一句。”
翡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竟敢如此!”
“姐姐莫气。”沈蘅柔声劝道,“这样的人,远离些也好。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陷害姐姐?”
翡翠咬紧嘴唇,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低声道:“小姐有所不知,那张婆子原是二小姐安排到老夫人院里的眼线。如今怕是另攀了高枝,这才反咬一口。”
沈蘅露出惊讶的表情:“竟有这种事?那二姐姐可知情?”
“二小姐她……”翡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奴婢也不清楚。”
沈蘅知道她不敢再多说,便岔开话题又嘱咐了几句用药的事,这才起身告辞。
走出院子时,云雀忍不住道:“小姐为何要特意来这一趟?”
“一来是让翡翠记我的好,二来是让她更恨张婆子。”沈蘅淡淡道,“狗咬狗才好看,不是吗?”
三日后,浆洗房传来消息,张婆子失足跌进水池,摔断了腿。据说是因为与人争执,被推了一把。推她的人正是翡翠的表亲。
沈蘅正在看书,闻言只是轻轻翻过一页。窗外传来几声鸟鸣,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映出一片暖色。
云雀低声道:“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沈蘅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做?张婆子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对手还在暗处。但既然游戏已经开始,就没有停下的道理。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紫檀木匣。里面躺着一支碧玉簪,那是前世裴昭送她的及笄礼。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簪,她轻轻叹了口气。
“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给母亲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