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长安 第58章 第 58 章

正房内，拓跋彧的苏醒极为漫长，他中毒时间久，哪怕允微用了九转还阳针，也只得暂时续住他的命，最紧要的还是立即解毒。

床榻上的男人手指微动，体内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脸色苍白起来，允微赶来时便见到他这一副汗如雨下的情况。

她不禁皱眉，检查了他有些涣散的眼瞳，“我方才已经将解毒方交给管家了，得尽快熬好送来，他这个状态很糟糕。”

说罢，她又为他把了一次脉，肯定了她的说法。

“现如今还不能问话，他身体须得静养两日，只是我担心，韩大人府中的人是否可靠，若是有人在摇中动手脚，耽误了他的解毒时间，只怕就无力回天了。”

允微此话，让韩问枫的心上上又下下，一整夜都没安安全全的落在心窝里。

“姑娘此言极是！韩某这就去盯着人煎药！”

他连忙大步流星去往厨房。

可不敢再出差错。

至于盯着萧铄，现下他已不敢再行此事。

今夜若非是萧铄察觉及时，他连命都保不住，此刻将拓跋彧交给萧铄看着，韩问枫是放一百个心！

即便从拓跋彧嘴里问不出什么，大不了就让萧禹治罪，也不至于掉脑袋。

韩问枫的人一走，屋内便只剩下萧铄和允微两人，服侍的丫鬟均规规矩矩在院中听候差遣，巡逻的护卫也不会没眼色的进屋内查看。

满屋都是亮堂的烛火，允微坐在塌边，眉眼低垂，神色认真，与平日里生动的模样截然不同。

明明是十分危急的场面，可美人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人赏心悦目。

萧铄静静地看着她，不忍心打扰这一幕。

“王爷在那里愣着做什么？”

美人转过身看着他，秀眉微蹙。

灯火映照下，她眼底如星般闪烁起来，目光直直望向他，萧铄有片刻的恍然。

“嗯？”

允微没好气道：“嗯什么嗯！王爷不趁现在与他说话，等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她好不容易将韩问枫支走，不就是为了给萧铄创造问话的时机吗？

“放心吧，他此刻精神还不错。”

允微起身，给萧铄让了个位置。

似乎是印证她的话，她一起身，拓跋彧的眼眸便聚焦在一处，他微微侧头，等着萧铄开口。

萧铄：“……”

拓跋彧现下已经完全清醒了，先前在地牢中毒时，他也以为自己没机会再开口了，不曾想竟被人救了回来。

方才为她诊治的姑娘开口时他便恢复了神智，知道韩问枫在一旁，他断然不会说任何话，这姑娘似乎是与萧铄一道，竟出言支走了韩问枫。

有这姑娘在，现下也容不得他继续装傻。

“凌王……咳咳，”拓跋彧率先哑着声音说话，说到半途，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还好吗？”

萧铄知道，他问的是斛律铮。

一提到斛律铮，萧铄就冷了脸，“他可比你精神多了，说不准还能杀第二头狼王。”

岂止是好，这小子醒来第一眼就要和他抢人呢！

拓跋彧对萧铄还算了解，见他这模样，想必是真的。

他往萧铄身后看了一眼，却没见到人。

“不必看了，你这边出了意外，本王已让人送他回去了。”

萧铄淡声说完，目光锁定在拓跋彧身上，在等他交代该说的事。

“……凌王殿下，”拓跋彧面色苍白，但目光仍旧带有锋芒，“事关他的安危，你既说人已回，那他可由留下什么东西？”

“拓跋彧，”萧铄眼眸似笑，危机暗藏，“与其在这里周旋，你不如想想惹恼本王的下场。”

谁料拓跋彧听完不仅不怕，还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凌王殿下，你既已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在你不清楚那个女人的情况下，你是势必要救下他的。”

斛律铮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未知的敌人手中。

那个女人的身份没查清楚之前，萧铄不能放松警惕。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旁的允微不由得凑了过来。

“这个能不能证明？”

她虚握着的拳头霎时张开，一条黑色的链子被她手指一勾，稳稳挂在她的食指上。

链身是黑色的棉麻交织而成，金色的挂饰上缀着一串狼牙，牙尖已被磨得有些圆润了。

本是想着可以将就让萧铄带去给斛律铮的，不曾想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允微将那链子凑近了拓跋彧，“你现在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等看清那链子上的狼牙，拓跋彧的眼瞳微微一缩，就连一旁的萧铄也不由得侧目。

柔然的王子若是能打败狼王，便要将狼王的牙齿拔下贴身佩戴，这是勇士的象征，也是力量和荣誉的体现。

不过……

拓跋彧眯了眯眼，打量起了允微，“这可是小王子亲手给你的？”

允微当即摇头，食指一勾，整串狼牙链便落在她掌心，“我治他的时候，顺手摘下来的，忘记还了而已。”

听到这话，拓跋彧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不过很快，他便笑了笑，声音复杂。

“若是姑娘无意，还是尽早将此物还给王子吧。”

允微还来不及应他，萧铄便不着痕迹的移至两人之间，挡住了拓跋彧落在允微身上的打量。

“拓跋彧，你现下还有两刻钟的时间，你若再不交代，本王绝不会再来见你。”

拓跋彧的眸子重新落在萧铄身上。

萧铄话中之意他又岂能不懂，斛律铮还在萧铄手上，年春柔然大败，局势本就岌岌可危，现下使臣进京，只要萧铄不放人，萧禹便可借机出兵，直指柔然。

可汗早已递信给他，如今的柔然经不起又一次的大战，这次进京议和不能出差错。

在找到盟友之前，柔然不能有乱。

萧铄来找他，无非就是想知道，他在大齐这些年手中的暗棋，他不能不给，也不能全给。

思及此，拓跋彧的眸光有片刻的不忍，那些跟随在他麾下的人，今日竟是被他亲自供出。

他的思绪动得很快，很快便低低开了口。

一个个人名从他嘴里说出，其中有萧铄曾怀疑过的，也有至今不曾现身的。

数量之大，的确难以估计。

这批官员若是全部革职待办，便是危及社稷了。

屋外。

韩问枫领着人将药端来时，还能听到院中的丫鬟窃窃私语。

“方才我偷偷看了一眼凌王殿下，果真是俊美无双！”

“是啊是啊，而且长得比大人还高些！难怪都说凌王殿下是京中女子的心上人呢！”

“还有还有！你看见凌王殿下带过来的姑娘了吗？我跟着夫人去了好多次宴会，都没见过她！”

“我也是！她看起来和凌王殿下特别熟，会不会是……”

韩问枫重咳了一声，打断了她们接下去的话。

丫鬟们连忙伏身跪下，纷纷道：“大人恕罪！”

韩问枫摆了摆手，“韩录，带她们退下，各自罚俸一月！”

府中人私自议论当朝王爷，要是被人传出去，他韩问枫可要将脸丢尽了。

韩录当即躬身，“是！”

韩问枫接过韩录手中的药，抬手敲了敲门。

“凌王殿下，药煎好了。”

烛光之下，男子与女子的剪影逐渐融合，缱绻的画面的确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进。”

萧铄冷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韩问枫摇了摇脑袋，将心思放回正事上。

开了门，拓跋彧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韩问枫连忙将药递上。

允微拿过来，凑在鼻尖闻了闻，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韩问枫放下心来，亲自将药给人灌下去。

一刻钟后，允微再给拓跋彧把了一次脉，确认好他体内的毒已清除大半，将温补的药方和病情写下。

“韩大人，他体内只剩些许余毒，后续好好将养便行，只不过他身上还有些受刑的外伤，故而仍是有些虚弱，若要问话，最好两日后再说。”

韩问枫彻底放下了心，抬手便是一揖，“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韩某改日定当登门答谢！”

“韩大人言重了，也多亏大人及时请来大夫，要不然这人撑不到我来。”

允微摆了摆手推辞，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名字。

韩问枫目光有些为难，不禁朝着萧铄那边看去，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

想必是哪家神医的弟子，不愿意透露身份。

世间的医者，有的脾气古怪些，他也能理解。

“既然今夜问不了话，那本王便先走了，韩统领可要好生看着这人。”

萧铄适时开口，韩问枫自然不敢说不，他点了点头，“今夜多谢王爷，王爷放心，今夜之事，韩某不会多言，府内人也不会多嘴。”

这便是要瞒着萧禹那边了。

回应他的是萧铄的一声轻笑。

“那就有劳韩大人了。”

明月当空，萧铄和允微顺着来时路沿路返回。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允微提着药箱，感受到夜风不断吹起她的鬓发。

太安静了。

安静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萧铄，见他半张侧脸隐在暗处，不禁收回目光。

“偷看本王作甚？”

萧铄陡然开口，允微下意识反驳，“谁偷看了？”

“是啊，谁偷看的？”

男子的低笑传入耳中，似乎还蕴藏着别样的心思。

允微总感觉怪怪的，她吸了口气，跨到萧铄身前，故意道：

“好，本姑娘承认，偷看了全京城女子的心上人——凌王殿下。”

早在韩问枫的脚步靠近时，她和萧铄就注意到了，自然而然的，便也听到了丫鬟们的话。

萧铄往前一步，她便顺着后撤一步。

“哦？那依神医大人看，本王当真算是……”萧铄垂眸注视着她，将想问的话换了个词，“俊美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