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春野 第32章 疏离

九月。

将要进入秋季的南方，仍旧酷热难耐。湛蓝如洗的天空下，是正被阳光炙烤着的地面，密密麻麻地铺满了黑色的沥青石子。

禾朝没有心理准备。

脚刚踩上去，要命的热意迅速席卷全身，烫得她忍不住往后撤了一步。

孟可一显然有备而来，抬起自己的脚，傲娇的神色洋洋得意：“高帮鞋简直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禾朝长叹了口气，推动行李箱蹒跚着往前又走了两步：“快点走吧，咱们整理完宿舍还得去领书。”

长宁大学作为A市最有资历的老牌大学，每年报考的人数以万计。

此刻，校内到处都挂着迎新的横幅，各式各样的社团招生帐篷前人满为患。

禾朝和孟可一挤在熙攘的人群中，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还没走出去，就被一群人半途拦了下来。

中间的人看起来不大好惹，歪着半边身子给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言辞间落拓不羁：“还不赶紧的，怎么能让美女们自己拿行李呢。”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便直直地朝着禾朝走了过来。

禾朝看了憋笑的孟可一一眼，无奈地将箱子藏在身后：“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那人害怕地转头看着身后还在颐指气使的人，神色有些畏惧。

为首的人见禾朝这么果断地拒绝自己，黑着脸上前用力踹了一脚：“你看你多没用，连帮个忙人家都不愿意。”

禾朝见那人被踹翻在地，脸色大变，快速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你还好吗？”

或许没想到还会有人关心自己，那人眼里除了不可置信，似乎还有些下意识回避温暖的刺痛。

他没有选择握住禾朝的手，靠着自己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孟可一也看不惯对面的人仗势欺人的模样，攥着拳头就要上去教训对方。

禾朝发现她的意图，心念一转立马拦住了她：“是我不习惯有人帮忙，不是谁的问题。”

男生压根听不进禾朝的话，整个身子都在逼近她：“没事学妹，你别跟我们客气，助人为乐是我们这儿的传统。”

眼见着那人快要走到跟前，禾朝的脸色越来越差。孟可一见状忍无可忍，对着不断凑过来的脸反手甩了一巴掌。

对面的人突然被揍，不可置信的眼神茫然片刻后，又迅速反应过来，整个人像是刚刚被人点燃的炮竹：“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不打女人，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

孟可一不屑地摇了摇头，凌人的气势更胜一筹：“有本事你就来，别光动嘴说，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斗不过谁。”

旁边的人还在理论，禾朝无奈地扯了扯孟可一的袖子，提着行李想要从几人身边绕过去，一只手猛地从身后伸过来，毫不费力地从她手中接过箱子：“我来就可以了。”

裴暮野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对面那个上一秒还在嚷嚷着要教训孟可一的人，下一秒就像是认出来裴暮野的身份，刚刚还跋扈嚣张的气焰转瞬即逝。

“狗东西，你倒是继续叫啊。”孟可一笑得直不起腰。

那人憋得脸都通红，也没敢再继续纠缠，带着人一溜烟儿没了身影。

裴暮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不给禾朝任何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朝前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

禾朝没想过裴暮野会出现。

那场聚会后，她一直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即便后来停滞的感情得以修复了些，也早就不像从前那样，对彼此全然信任依赖的亲密。

直到高考填报志愿的那几天，禾朝不想再和裴暮野待在一起的意愿，变得越来越强烈。

她知道以裴暮野的分数来说，明显能在更好的学校就读，而不是和她一起。

这样哪怕他们的关系真得能有恢复如初的一天，禾朝也会一直想，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由始至终也只是在耽误他而已。

所以，禾朝生平第一次，对裴暮野说了谎。

可如今她还能在这里再见到裴暮野，自然就意味着这中间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禾朝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同一个结论，她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无可奈何：“孟可一，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当然是啊，”孟可一的眼神不禁变得心虚起来，“但我那不是...形势所迫吗？”

禾朝的心中暗暗叫苦，神情一言难尽：“所以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出卖友情？”

“哎呀，什么叫出卖，多难听啊！”孟可一摆了摆手，见禾朝板着脸明显不吃她这套，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边清的签名照。”

孟可一长这么大，家里不缺钱，日常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喜欢做的事就是追星。

禾朝见过几次她抱着手机疯狂打榜的画面，一时间对她说的理由，竟也不觉得有多么难以接受。

她短暂地生了会儿气，继而便很快说服了自己： “算了。”

孟可一看得出禾朝并没有真的生气，大着胆子继续追问道：“你们…真不打算和好了？”

禾朝想了想，脑海里又开始重复回放起那天发生的所有事，点了点头。明明是肯定的动作，看在孟可一眼里，却莫名夹杂了些犹豫。

但她也没法掺和什么：“也对，他都做得那么过分了。”

孟可一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她因为有事被耽搁，没能及时赶到现场。

等到她刚推开包厢的门，便听见裴暮野当着众人的面，细数着禾朝不如禾今的地方，还觉得奇怪。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禾朝和裴暮野的关系在她眼里，始终是坚不可摧的模样。她根本没办法相信，一直陪伴成长的两个人，也会有如此恶意地针锋相对的时刻。

但她还没来得及深思什么，就见禾朝惨白着一张脸，泪水在红透的眼眶中不断打转。

裴暮野越说越起劲，孟可一心里那股无名之火，也随之油然而生：“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朝朝，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

话音刚落，她便把禾朝从沙发上硬生生拽了起来。周围的同学见她一幅想要找人算账的架势，神情愈发僵硬。

到了此刻，孟可一还对裴暮野说过的话记忆尤深，同样作为当事人的禾朝，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相比其他人来说，亲近的人带来的伤害，总是更难让人释怀。

“就这样吧。”禾朝抬眼看着裴暮野远离的背影，下定决心慢慢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宿舍楼门口，裴暮野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

守在宿舍楼一角管理室的阿姨，急得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 “欸，这位同学，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的哦。”

禾朝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裴暮野的身边，抓住自己行李箱的拉杆低着头：“抱歉，他是我哥来帮我搬东西的，我们搬完马上就走。”

每学期刚开学时，宿舍都会迎来一大批新生入住，来往女生宿舍帮忙的很多也都是各自的家人和朋友，阿姨也就只会在每年的这一天，对男生来女生宿舍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吧，”阿姨象征性地叮嘱了两句，“那你们动作要快点。”

禾朝领着人进入宿舍里，拖着莫名有些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上楼梯，直到踏上第三个台阶时才转过身，平视着眼前的人，语气淡得抓不住一丁点情绪：“就送到这吧。”

裴暮野猛然抬起头，愤怒的情绪里全都是难言的失落： “禾朝，你骗我。”

时间仿佛定了格，过去与现在的某些画面，在禾朝的脑袋里不断闪现穿梭。

她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扯平了。”

“朝朝对不起，我只是...”

裴暮野刚想解释，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禾朝看了眼来电的人，原本便很难解开的思绪变得愈发凌乱。

裴暮野从她与对方的交流中，大概也猜出来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方才还激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慢慢归于平静。

禾朝察觉到他的变化，胸口闷得不像话： “你也听到了，我要赶紧收拾收拾，裴大哥还在学校外面等我，所以...今天谢谢你，你还是早点回宿舍吧。”

裴暮野突地轻笑了一声： “朝朝…”

“又怎么了？”禾朝没好气道。

她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因为什么而生气。

“没什么，”裴暮野终于往后退了一步，“就是突然觉得大家说的对。”

从小到大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比不过裴暮江。比不上他在公司运筹帷幄的能力，更没有他嘴甜懂得讨人欢心。就像禾朝在他眼里，也是那样热情自信，每当提起自己喜欢的事情，整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

即便后来性格收敛许多，但仍旧对任何事都认真努力的她，在他午夜辗转的梦里，依然亮如白昼。

禾朝愣了愣：“什么说的对？”

“没什么。”

裴暮野儿时崇拜过裴暮江，长大的过程中也曾无数次为禾朝暗自欣喜，如今他看着自己在意的两个人在一起，似乎也算合乎常理。

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

“神经。”

禾朝拖着行李箱很快上了楼，而后刻意躲到楼下看不见的拐角处，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已经有了隔阂的关系，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回到过去。她心里那些说不上来的情绪，让她的眼睛酸得不像话，心便也跟着酸得不成样子。

裴暮野眼送她离开，停在原地的情感久久回不了头。

终于更新了…

谢谢还在等我的宝宝们，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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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