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咕噜噜地滚落到一旁的草丛,四周的温度,毫无预兆地降下来了。
一股浓厚的腐臭味自井口飘出,肉眼可见的灰色雾气弥散开来。本就阴冷潮湿的黄冥村后山此刻变得阴寒刺骨,那种寒意带着刺骨的凶戾,近乎恐怖,仿佛尖锐的指甲刺进肌理,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骨髓。
紧接着,井口传来尖锐刺耳的抓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拿指甲抓着瓷砖发出的那种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从慢到快,越来越快。
易礼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她盯着井口边已经瑟瑟发抖的张成龙和王慧,一步一步地后退。然后,拔腿就跑。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易礼额头的冷汗一点点沁出,她跑的飞快,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泥泞的村中小路狂奔。然而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井口伸出了一只苍白却沾满血迹的手。
手指纤细,指甲鲜红。每按一下都留下一个鲜红的血手印……那只惨白的手一点一点往井口外摸索,先是胳膊,然后鲜血淋漓的上半身,肠子拖拽的腹部……直至从里面爬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女人。
头就剩一层皮,吊挂在后胸。断裂的脖子处析出的颈椎骨头。四肢早被砍得乱七八糟,胳膊随意地拼接,左手少了一根手指头。随着她以扭曲的姿态暴露在井外,那口沉寂的水井井壁开始不断地往外渗血,很快染红了青苔。
这一刻,易礼第一次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自己的后脖颈,浑身的骨肉止不住地战栗。这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觉让她瞬间明白——这个副本真正危险的时刻到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死腿!快跑啊!!
大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水仿佛倾倒的盆正往下灌。可即便这么大的雨,也冲刷不掉鲜红的血手印。很快,身后传来女子尖锐的惨叫,夹杂着少年惊怕的嘶吼,摄魂夺魄。
易礼不敢回头,一口气冲回招待所。
大雨已经成了瀑布,砸在地上能砸的泥水四溅。天空在短短十几分钟内黑沉下来。
山头那边的天空中乌云如浓墨,其中紫色的闪电如囚枝炸开。轰隆隆的雷声,仿佛世界末日。不过现在的情况跟世界末日也差不离。都是死期将至。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天突然就黑了?”
霍张等人此时已经睡醒了。他们在房间内看到外面的天突然黑下来,大雨跟洪涝似的铺天盖地,此时都十分害怕。霍张几次确定时间,此时确实是下午三点半。
“连四点都没到,天却黑得像是晚上。”
“怎么会这样!”
“平安日提前结束,连多搜集线索的时间都要截断,这副本里难不成还藏着什么秘密吗!”
梁琼脱口而出的抱怨,却没注意到一旁霍张闻言脸色微变。易礼注意到霍张的表情,眼神快速闪过什么。梁琼像个被关进笼子的困兽,抓着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霍张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不断地穿透黑雾,往后山的方向望去。
原计划黑夜到来之前上后山,现在计划泡汤。
“易礼,你刚从那边过来,有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易礼下半身都雨水淋湿了。她正拿毛巾擦干,语速飞快地交代:“王慧和张家成跑去了后山养猪场,他们俩刚才把井上的石头给撬开了!”
赵青迅速关上门,虽然知道这种木质门板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但聊胜于无。
“什么?他俩不是最胆小吗?怎么突然这么疯!?”
“不知道。我没过去问,看情况不对,立即就跑了。”
易礼摇头,“井里爬出来一个被碎尸的女人,大概率就是咱们要找的黄玲花。黄玲花确实是死了,咱们先前推测的没有错,大概率是黄家四兄弟杀死的。”
其实在去荒院之前,易礼先去找了村委主任。
那主任看到易礼的时候,似乎料到了她们会来问。没隐瞒,很快就交代了黄家兄弟作案的经过。毕竟村子就这么大,谁家发生点事,左邻右舍都能听见点风声。村子里之所以一直隐瞒不报,是怕了这黄家四兄弟。现如今黄家最有钱的老大死了,这个口子一松,很多事就很好说出来。
“黄家四兄弟全都撒谎了。黄家寡母是腊月三十死的,死在老二和老三的门前。”
“等等!”梁琼忽然说:“你说的详细点。”
她一愣:“任务要求吗?”
旁边霍张和赵青没说话,但显然,是的。
于是易礼组织了语言,就详细描述其经过:“黄家寡母不是被遗弃那么简单。关于黄家寡母的养老问题,黄家兄弟之间有一个约定。这个约定有村长和村委共同见证。四兄弟要轮流照顾寡母,一人家住满一年,正月初一轮换。去年正好是黄家老二照顾。不过因为老大自从办了养猪场,就总拿封闭式管理说事,不履行照顾母亲的义务。后头三兄弟就觉得不公平了,学老大也开始赖。村里看四兄弟踢皮球,都不管,才给黄家寡母在后山盖了一个茅草屋。”
“……那茅草屋竟然是村子里给盖的?!”
赵青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亲生母亲吧?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心狠!
“嗯。”易礼继续道:“一开始,黄家四兄弟还偶尔会给老太太送点吃的。后来就慢慢忘了寡母一个人在后山住着。去年冬天是黄冥村偶遇十年难得一见的寒冬。黄家老太太又冷又饿,实在受不了,就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去了老二家,问老二要口吃的。老二嫌屋外头冷,不乐意起来,就没给开门,叫她去隔壁老三家要。结果老三也没开门。说还没轮到他管,叫她去老二家要。”
“兄弟俩推诿,谁都不给开门。老太太就这么站在老二和老三家门口的槐树下饿死了。”
易礼说的很平淡,但话语中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咱们看到黄家兄弟身上的冻伤,也跟黄家老太有关。据村委主任说,黄老太死的时候,身上的肉都被冻烂了,瘦成一小把。”
“那黄玲花因为发现了这事儿,告黄家四兄弟故意谋杀。不过法院传票才传到村里,黄家四兄弟就找各种借口要黄玲花回来,说是要调解。”
“他们故意把黄玲花骗回村,就是为了杀她?”
“我猜测是的。”
易礼将湿毛巾扔到一边:“听村委说,四兄弟找律师咨询过。知道一旦上法庭,对四兄弟很不好。老二黄鹏,老三黄志,百分百是死刑,老大黄毅和老小黄宝,情况好,是无期徒刑。情况不好,也是一样的死刑。我估计四兄弟因为害怕,对黄玲花起了杀心。”
“黄玲花应该是中秋那天中午死的,死在黄宝家附近那个荒院中,被碎尸了。只不过刚好赶上大雨,雨水冲刷了血迹和血腥气。没人发现而已。”
说着,易礼又将在荒废院子里遭遇的一切说出来。
到了现在,易礼已经基本弄清楚村子异常的真相:“水井里的尸块拼接物是黄玲花,荒院的碎肉血迹也是黄玲花。大雨跟黄玲花有关。我看得很清楚。那黄玲花一出井口,大雨就哗啦啦下来了。虽然很仓促,但我确信井壁上看到的手印跟在荒院墙上看到的是一样的。手印畸形,很好认。”
被砍下来丢在荒院的手指,应该是因为畸形太特殊,所以才单独处理。
“跟村委主任确认过,黄玲花左手有六根手指头。”
随着易礼的话说完,房间内鸦雀无声。
“不过一只鬼怎么会有两种出现两种杀人模式?这情况算特殊吗?”
“副本中,也有鬼怪有好几种能力。”霍张嗓音暗哑,脸色是难得的苍白:“但这种拥有两套杀人机制的大鬼,遇到了,基本没活路。”
话音一落,窗外电闪雷鸣,屋内的气氛压抑得每一个人都脸色惨白。
“天啊!”梁琼暴躁的狂抓头发。就算是老手,此时也冷静不了。梁琼纤细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咱们这个本还能过吗!”
“过不了,我们死定了!”赵青也慌。
一阵死寂后。
“……支线任务算完成了吗?”易礼坐在床边,看向霍张梁琼等人。
她的长相跟她的行事风格完全不成正比,谁敢相信,这么多内容就凭她一个人出去不到四小时搞到手的。况且,易礼还是个连系统都没开的纯新人。
霍张张了张嘴,没说话。旁边赵青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立即打开了他的主控系统,查看起任务进度。虽然说任务不是他亲自去查的,但游戏系统对调查真相类的任务判定非常宽泛,只要他了解事情真相就算调查清楚。
看清进度,绝望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惊喜。
赵青惊喜道:“找到黄玲花的支线任务状态:已完成。黄冥村的真相支线任务完成度状态:已完成80%!有积分进账了!”
易礼眼底闪过一丝幽光,他们果然没有对她完全说实话。
因为易礼慷慨地与他们分享,在场三人的支线任务进度同时发生变化。
毫无戒心的赵青已经完全信任易礼。赵青不觉得易礼会害他,她要是想害他,昨晚直接不管他就行了。何必处心积虑?此时不仅说出了支线任务的完成度,还当她的面,演示了一把用积分兑换了修复药剂的过程。东西出现在他手中的时候,易礼的眼神都在发光。
赵青大大咧咧的拔了瓶塞就将一瓶修复药剂喝下去,他的状态立马恢复到了巅峰时刻。
霍张和梁琼原本还想等下副本以后再兑换,毕竟易礼身上的疑点还是太多了。哪怕她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积极,但这里是副本,任何时候小心点准没错。可被赵青这么一搞,他们藏不藏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积分只够兑换一瓶……”赵青有点尴尬看着易礼。
按理说,这都是易礼的功劳,他应该给人应该有的报酬才对。但他的积分很拮据,兑的东西只够自己用。
“嗯,我不用。”易礼点点头。
霍张没说话,沉默地坐到墙角,借绷带恢复伤势。
他的绷带明显也是系统商品,之前赵青没演示之前,易礼还没发现绷带的异常。此时看霍张的腹部,那么大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
“老葛媳妇呢?”
下午他们休息的时候,已经被异化的老葛媳妇就绑着扔在房间里。此时好像没看到。
“我给弄到隔壁屋里了。”
梁琼不允许一个定时炸弹离自己这么近,尤其是休息的时候。
不过听说易礼在荒院遇到了假的‘老葛媳妇’,立即也意识到严重性。几人立即开了隔壁屋的门,确认老葛媳妇还在不在。
门一推开,看见的场景,足够空气凝固。
老葛媳妇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异化成扭曲的模样,翻过去的腿长合到了一起,仿佛腿骨和脚骨被肉碎了似的,下肢只剩下柔软的血肉。地上黄色的粘液更多了,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她的两只眼球脱离了眼眶,黑洞洞的眼眶里生长出鲜红的血管……
“啊——”
梁琼发出一声尖叫,指着老葛媳妇身上已经融化的草绳:“草绳解开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是人?!”赵青腿肚子打颤,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老葛媳妇却仿佛失去神志一般,麻木地盯着窗外。
很快,她像是确定了什么,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越来越怨毒诡异。空气中的温度越降越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断地抽取空气中的热量。
只十几秒钟的时间,屋内的几人都齐齐打了冷颤。
“怎么回事?突然降温了?”
一股阴寒的感觉顺着后背爬上了后脖颈,易礼顺着她的视看。就在窗外的玻璃上,看到了一张同样诡笑的脸。是‘它’!那个在荒院窗外站着的‘老葛媳妇’!!
“不好!镜子!”
他们下午关老葛媳妇的时候,忘了将这个房间里的镜子一起收拾掉。
霍张也看到了,梁琼速度也很快,叫上其他人,迅速搜寻房间里的镜子。
可他们速度再快,窗外的东西还是成功进入了房间。
那张诡异微笑的脸,不断地从镜面涌出来。一张接一张,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笑脸在挣扎的过程中扭曲变形,看似很艰难漫长,实则一瞬间就挣脱出了镜子。伸出来的手也在不断地变形,变长。尖细得像削尖的树枝一样,迅速向着靠镜子最近的梁琼抓来。
站在门边的赵青和易礼,一瞬间反应过来,打开门就往外冲。
梁琼离镜子非常近,在这一瞬间就被抓住了脖子。
她喉咙发出一声怪叫,反手一折叠刀刺向鬼手。然而这东西根本不受伤害,折叠刀仿佛刺中空气,鬼手却在一瞬间刺穿了梁琼的脖子。
鲜血喷溅,染红了镜面。
“梁琼!”
霍张伸手去抓梁琼的手臂,企图把她拽回来,另一只手同时连开了几枪。
但很显然,枪同样没用,子弹全部打空。
冷汗在一瞬间喷簿而出,而在与鬼怪对视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根本动不了了。额头的冷汗迅速蔓延了全身,死亡的威胁在这一瞬间袭向大脑。
下了四个副本,霍张一直以为自己能继续活下去。却没想到,走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霍张心脏咚咚咚咚地狂跳,瞳孔剧烈地颤抖。僵硬的肢体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泥沼,用尽全身力气拔也拔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诡异的笑脸不断地变化,脸上的肌肉像橡皮泥一样软塌重塑,慢慢浮现出自己的五官。而在镜鬼的五官逐渐清晰的同时,霍张身体里的能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样,他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仿佛有无数只蚂蟥在啃噬他的骨头和内脏,他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要被揉碎成渣,要将他敲骨磨碎。起初还能咬牙忍受,可随着恐怖的疼痛加剧,他最终惨叫起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
刚才要是兑换道具,挡下致命一击就好了。
就在霍张的神志逐渐模糊,原本冲出去的易礼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举着那把沾血的柴刀,一刀砍在了正在捏脸的镜鬼脸上。
镜鬼发出一声惨叫,易礼抓住突然恢复神志的霍张冲向门口。
“赵青!带上梁姐!”
赵青也跟回来了,被易礼叫了一声,大脑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动。
他一把抓住地上软趴趴的梁琼,跟着易礼一起冲出屋子。
等四人消失在屋内,新脸被毁的镜鬼又变回了老葛媳妇的模样。消瘦苍老的脸上闪过怨毒的恨色,死死盯着洞开的大门。
很快,身体虚化,又没入了镜中。
易礼拖着霍张,赵青背着梁琼。两人争先恐后地冲回房间,猛地一把将门关上。
大汗瞬间汗湿衣服,两人腿软地摊在了地上。
这个房间之前就被清理过,没有镜子。
易礼喘着粗气,放下脸色惨白身体不能动的霍张。
休息了几秒,立即去检查屋子的门窗。确认门窗都关好,才返回来看不断流血的梁琼。梁琼的脖子被刺穿了,她喉咙里大股大股地往外涌血。
人还没死,但找不到医院,很快也会玩完。
“我的……背包……”
梁琼还努力地挣扎,她还没死:“拿……唔……喂我………”
易礼是看到过赵青和恢复药剂的,很快找到了用矿泉水瓶装的恢复药剂。
拧开后,直接往她嘴里灌。
恢复药剂刚灌下去,梁琼就昏迷了。
霍张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情况也不容乐观。
易礼将梁琼放到了床上,正琢磨要不要将隔壁地下道美人鱼似的老葛媳妇也给捞出来,窗户的玻璃上闪过微笑的鬼脸。那东西不甘又怨恨,森寒地锁定了多管闲事的易礼。
易礼走过去,一把拉下窗帘,挡住了这张脸。
同一时间,走廊上传出凌乱的脚步声。
王慧的尖叫从院子里一直蔓延到招待所内部,她像是疯了一般,尖叫着拍打每一个房间的门。不断地拧动门把手,试图打开房间门,躲进去。
“开门啊赵青!救命啊!!救救我!!!!”
“霍警官!梁姐姐!”
“求你们救救我!我知道你们在招待所!开门让我进去,求求你们了!”
赵青三步并作两步,一把锁上了房间的门。
稍微修改了下前几章,删减了部分冗余的段落。并做了一些写作技巧上的小调整。原计划是易礼在第一个副本结束以后,拿到系统,再通过质疑配角可实时查看提示信息来引起易礼怀疑,从而推测系统存在。作者君经过仔细思考,决定让系统的设定提前被告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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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