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吗?”
“嗯。”
“去哪儿?”
“不知道。”
“就不能不走吗?”
“不行哦,昨天园长妈妈已经来找过我,最后再收留我一天。天黑之前,床位就要让出来,新人要睡。”
“……哦。”
孤儿院就是这样,资源有限,养到成年就算仁至义尽。何况她厚脸皮赖到十九。
园长妈妈没十八就赶她走,已经算很偏心了。
易礼其实早就在做准备。她五岁就知道靠人不如靠己。被丢进孤儿院后的每天,她一放学就去捡垃圾。现在九年过去,也是存到一点钱的。
兜里有钱,心里就不慌。
但……比起前几天上蹿下跳,今天的她反而平静得有点过分。让人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伤心过度,人傻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三天前,有个警察模样的人来找她,说是有俱尸体让她认。
易礼作为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都八/九年了,确定自己没亲人。但对方声称死者极有可能是她失踪多年的父亲,需要她务必认领走。
易礼寻思着爸不爸的不重要,说不定有遗产可以继承,就跟他去了。
确实是认尸,那警察直接将她领到太平间。指着停尸床上盖着一块白布的人就让她认,看是不是她爸。
易礼掀开白布瞄了一眼,确实是。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她爸走得时候,她快十岁了,已经记事儿。更何况她爸当初丢下她逃走得特别不体面。把她往孤儿院门口一扔,笑嘻嘻地说去给她买瓶奶,转眼就消失无踪。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这张脸,好像没什么变化。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床上躺的是她哥。除此之外,身上连个钱包都没有,就更别说给她留什么值钱的东西。
“对比过DNA,是父女关系。”
“……哦。”
原来是亲生的啊……当初这老东西扔她扔的那么爽快,她还以为她是他捡来的呢。
易礼好失望,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就沉痛地点了头。
警察见状那叫一个大喜过望,那一瞬间,易礼感觉四周空气都骚动了,恨不得全太平间的人都拉礼炮庆贺。仿佛解决了一个世纪大麻烦。易礼心里还奇怪,认个尸而已,又不是发现珍稀物种,搞这么激动做什么?
旁边的法医姐姐这时候才哆哆嗦嗦地告诉她,她爹都躺在这一个多月了。警方比对了dna数据库,大数据研判,全国人口信息管理系统……可算是找到直系亲属。
易礼就更奇怪了,“人都死一个月多,尸体还没烂?怎么还跟新的一样?”
这个问题问出口,太平间的温度就瞬降十几度。半天没人说话,没人质疑她关注点歪,连法医姐姐都没给出专业解释。
比如说,是他们给她爹放冷柜,或者泡了福尔马林之类的理由,没有。大家都很唯物主义科学观地忽略了她的问题,并询问易礼能不能即刻安排火化?
死者直系亲属已经找到,且不属于凶杀,按理说是应该尽快处理。
易礼很懂,这就跟孤儿院一样。到时限了,没有残疾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下,是要及时腾出公共资源给有需要的新人。
所以她点了头,麻溜地签了字。
万幸,烧得掉,没诈尸。
易礼抱着骨灰盒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穷哭。
遗产一毛没继承到,丧葬费就掏空了她多年来的家底。
多年卖废品的那点积蓄,他爹的一把火给她烧没了99%。剩的十几块钢镚儿,还是因为火葬场的阿姨看她实在可怜巴巴,给她留了吃碗面的钱。
易礼抱着死鬼老爹的骨灰站在大街上被深秋的寒风来回扇脸的时候,想起火葬的小哥一脸惊讶地告诉她她爹骨灰居然是金色的,问她爹是不是个不知名高僧并向她索要六千块火化费和骨灰盒费,就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三天前。
早知这坑货的爹会掏空她的家底,当初警察来找她,她肯定装不认识!
什么金色舍利子!
这坑货别是什么重金属中毒死的吧!
想一下都后悔,心在滴血!她的血汗钱!!捡垃圾九年存的血汗钱!!
深吸一口气,将嘴里的一口血咽回去。抬眸看着灰蒙蒙的天,还是没忍住比了个中指。西边天空被霓虹染成了玫红色,空气中一股甜丝丝的雨腥气。
易礼叹了口气,半死不活地回宿舍打包行李。
天快黑了。唉,本来应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结果没钱只能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同寝的花枝和晓曼舍不得她,尾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一路跟到大门口还拉着她胳膊不放。
“……姐,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回的。”易礼揣口袋的手摸着兜里的几个钢镚,心里盘算着今晚睡桥洞还是找个公园躺椅。
再一看天,晚上估计得下大暴雨,得,还是桥洞靠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姐赚大钱了,把你们都接过去,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我俩不用吃香的喝辣的,姐给口饱饭吃就行!”
花枝和晓曼今年十六了,过两年也得走。
易礼知道她俩心里慌,笑道:“那要求还是太低了!你姐我是什么人?咱可是太阳花孤儿院最聪明的人!我还能赚不到大钱?都瞧好了吧!保不齐三年路虎,五年玛莎拉蒂。你姐我就先出去给你们探探路。等都安顿好了再告诉你俩位置。到时候都搬来跟我住。”
易礼一句话给她俩吃了颗定心丸,两人当即不哭了,喜笑颜开。
太阳花孤儿院孩子们都知道,易礼姐姐年纪虽然没比他们大多少,但大多时候比园长妈妈和保安叔叔还靠谱。她说过的事,就很少有办不成的。
易礼姐就是最强的!
“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走了。”易礼抗上蛇皮袋,迈腿就要走。
“姐,就算人回不来,记得打电话。我们会想你的。”
花枝和晓曼依依不舍。
“知道了。”
易礼一手夹着叮呤咣啷的破烂一手朝后摆了摆,大步离开了太阳花孤儿院。
天彻底黑下来,街上霓虹闪烁。一阵雷声轰鸣,不一会儿,大雨哗啦啦地就降下来。雨水落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起水坑一个又一个涟漪。
易礼穿着她的破太阳花塑料雨衣站在便利店门口,准备冲入雨中时,一辆警车停在了她面前。
“易礼是吗?”
警车车窗放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警察从车窗里伸出脑袋。红红蓝蓝的闪光刺得人眼睛疼。
“对。”
“我是鑫华警局刑侦大队特殊专案组的警察,我姓张。有个东西忘了给你。”
那胖胖的警察试图从车窗递出来,但他真的太胖了,没钻出来。他好像有点尴尬,一张胖脸涨得通红,笨拙地把脑袋缩回去,下车小跑过来:“这是我们在你爸尸体旁边发现的,一直存在物证室。刚才值班人员收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哦……”
易礼有点懵,自己那六千三花的不算亏,真有遗产?
“东西交给你了,你自己收好。”老警察头上没几根头发,淋了雨,看起来就更稀疏。跟条形码似的:“后续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警局找我。”
说完,他左右拽了两下皮夹克,弓着身体又小跑回车里。
易礼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包裹,将蛇皮口袋夹在胳膊下,找了个能挡雨的地方打开了。
里面是一把钥匙,一个瓶口塞得特严实的空玻璃瓶和一份合同。
没钱啊……
易礼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在面前。空瓶子就不说了,盖子打不开,拧太紧了。钥匙跟个中二黑魔法手杖似的,还是骷髅头造型。三个东西里,就这份合同看着像点样子。
封面上写了‘合同’两字……没了?什么合同?没点定语前置?
就见封面印着‘合同’两个大字的文件下方,赫然是一只巨大的怒目圆睁的猩红眼球。
没有上下眼睫,无眼睑包裹,血淋淋的仿佛沾着滑腻腻组织液,筋膜外漏,布满粗壮的血管。连个上下眼睑都没有的眼珠子……
哪怕只是一张图片,也渗人的很。
……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了,那老东西还没认识到自己不是宇宙中心?”
难不成,暗网的卖身契?
就算还没上班,正经合同易礼也是见过的。哪怕最不靠谱的草台班子,也搞不出这么中二的花色。不过死前还放在身边的东西,总不该还是糊弄人的玩具吧?那老东西又不是谐星,总不能死前还来浮夸一下……
易礼仔细思索了下,觉得以她爹那神搓搓的德行……也说不准。
比封面更搞人的,是合同里面一片空白。
白纸?
搞什么鬼!
手指头在纸张上搓了一下,细腻绵软,仿佛还带点热度。易礼正奇怪呢,里头掉出一封信。
字迹潦草,写了‘to易礼’。
看样子是份遗书,她爹写给她的。
里面就三句话。
第一句话,说家里有个祖传商店,问她要不要。
第二句话,要的话,就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上大名并按个手印。
第三句话,按了手印就退不了了。
虽然没有一句话是靠谱的,脑子没点问题的是不可能信的。
但……她都已经穷到吃土了,谁还管那么多?
易礼想都没想,咬破手指头就往最后一页怼了个手印。
手印怼上去的瞬间,白纸上冒出一阵红光,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血红色的字迹显现出来。
易礼张大了嘴,瞠目结舌。显然是没料到会有这种离奇的结果。
她心里好奇能形成这种效应的化学成分,看着蚯蚓似的狗爬字,努力地辨认写了什么东西的时候,身边弥漫起了淡淡的灰色雾气。从浅到深,逐渐转变成黑灰色粘稠得仿佛能挤出水来,迅速覆盖了眼前车水马龙的现实世界。
她心头一紧,瞬间站起身,四周安静了。
便利店,消失了。
霓虹,被灰雾掩盖。四周只剩稀疏的荧光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冷汗,这一瞬间,遍布全身。
不知何时回荡起遥远的钟声,一声一声从浓雾之中传来。
呜~
易礼听见风声骤起,耳畔响起无数诡异又渗人的窃窃低语。用一种听不懂的言语,一句话叠着一句话,杂乱无序却能急迫狰狞,仿佛要钻进她的脑子里。
一声比一声急切,易礼头痛欲裂,大脑仿佛被强行劈开,她不自觉地抱着脑袋蹲下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人已经站在一个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前。
黑色的宛如中世纪教堂的古堡狰狞阴森,浓雾笼罩大半,看不清建筑物全景。巍峨的古堡正门,一扇高大十米的哥特式镶金属红褐色实木门。门正中心的位置,赫然是一只冷冷蔑视一切的猩红眼球。
易礼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心跳咚咚,咚咚地打着鼓。
她感受到手心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手里一直捏着的骷髅头钥匙。
钥匙……古堡?
‘咱家有个祖传商铺?’
易礼心口一顿,张大了嘴,“这不会就是我家祖传的商铺吧?”
呜呜呜呜,我又开文了,一个挖了很久一直没写的坑。现在终于写了!欢迎大家来踩踩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