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尔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任由我拉着他向外走,细细看去,那抹笑似乎比往常真实了几分。
明明不久前兰德还和小刺猬一样时刻戒备着他,冲他呲牙咧嘴,现在却主动拉起了他的手。
他不否认,他是有些喜悦的。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将自己的怨艾发泄到兰德身上,导致了他的疏远。
只是那天,眼睁睁地看兰德选择了霍尔特,还说出‘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我哥哥。’这种话,他很难不去介怀,不去迁怒。
回去之后,他总会去想,他呢?他不配吗?那霍尔呢,连那么优秀的霍尔也不配吗?
明明是他先看到兰德的,那独特的宝物,凭什么也选择了霍尔特,霍尔特他有那么耀眼吗?不然为什么,总是看不到他呢……
是他还不够努力,不够优秀吗?
哪怕是用强硬的方式,他也想获得认可。不然,如果连外族都觉得他不配的话,那……比他还优秀的霍尔……霍尔他又算什么呢?
但兰德却对他说出了那令他心脏酥麻的话,他从未妄图得到他的认可,这只是他卑劣的渴求罢了。被人认可的感觉……真的很好,他甚至可以不去在意那些令他作呕的一切。
从兰德叫他哥哥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渴望与他更亲近些。他想,以后他们就应该像兄弟一样相处,就像他和霍尔一样,不留间隙的,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般。
他会照看兰德成长、成家,更甚之是其他的琐事,只要兰德愿意。
因那流淌在他血液中的布莱克伍德血脉,他难以克制地对兰德产生了控制欲,即便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他会小心地将这份**藏起来。
是的,藏起来,不让兰德察觉。
珀尔的视线一寸寸的从兰德身上划过,因为走动而轻微晃动的发带引起了他的注意。珀尔的眼角眯起,伸手抚过那被人用心编织而成的辫子。
“这是谁给你编的?”
脑海里想起西尔的话,我赶忙抓住珀尔不安分的手,将它带离我的头发,“不要乱碰啊,是朋友编的。”
“朋友……?”珀尔念着这个名词,尾调拖得很长,像是在思考,在确认着些什么,他很快有了猜想,“是刚才看到的人?”
“嗯……”瞳孔在眼眶中打转,我没想到他的直觉这么敏锐。
“兰德。”珀尔忽然停了下来,连带着将我也钉在了原地,他的语气有着罕见的严肃,“离那个人远点。”
珀尔的眉间微蹙,他并不认为那个叫做莉娜的人像她看起来一样无害,她有着旁人没有的敏锐,他很担心兰德会被她所利用。
他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中涌上一丝恼意,珀尔他是在管教我吗?为什么要让我远离西尔,他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理解为什么我要去远离一个贴心给我膝枕、主动帮我梳理头发、帮助我解围的人。
我倏地想起刚才珀尔对西尔的评价——性格恶劣。
这简直是诽谤吧,莫不是他对西尔有所偏见,那么美丽空灵的人,怎么看都和性格恶劣搭不上边吧。
我松开手,双手环抱,忿忿地瞪着他,“那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远离我的朋友。不好意思,不是谁都像副会长这样心理阴暗,恶意揣度别人。”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该这么说他的,即便他真的是这样的性格。
眼前,珀尔琥珀色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冻结,冷的刺人。在我慌乱的眼神中,他叹息般轻笑了一声,温和的语调如刀锋般寒冷。
“所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心理阴暗,呵。兰德是觉得我配不上这朵花吗?”
他的指尖扶上胸前的襟花,眸色忽明忽暗。
心底不受控制地翻涌起,那不敢被人发现的,黏腻的、黑暗的、令人作呕的情绪,一点点撕裂他的伪装,冲破他的理智。企图将眼前的人一点点拉下深渊,和他一样被阴暗蚕食啃噬。
珀尔想要抑制住这股情绪,却如此无力。在兰德面前,他的伪装变得不堪一击,他只能任由那股情绪胡乱冲撞。
眼眸垂落,连那一贯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他……并不想被兰德讨厌。
听到他的话我瞳孔地震,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他不要过度解读啊。
视线望向那和他瞳孔相同颜色的花朵,花梗上精致地缠绕着银色的金属装饰,和他十分相配,温柔而美好。但我却敏锐地从他周身感受到了厌恶,他又在厌恶什么呢?
“怎么会呢,很适合你。”我选择遵从本心。
“骗子。”他冷冷地睨了我一眼。
是在维护那个人吧,兰德,这次为了那个人要对他说假话吗?
算了。
珀尔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步一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他将襟花解下,颇为温柔地抓起我的手,一点点摊开,将花放在了我的手心。纤细的手指极为柔缓地,将我的掌心合上。
他笑了,带着一丝令人心慌的平静。
“你来选吧,兰德,适合我的花。”
掌心握着冰凉而脆弱的花朵,我的脸颊隐隐泌出冷汗。他又一次在我面前毫无掩饰,完整的将他阴暗的内心暴露在了我的眼中。那毫无笑意的冰冷笑容,明显是在逼迫我给出令他满意的答复。
我并不懂什么花,这种细腻的脆弱的东西;我也不懂他的内心,同样的细腻而敏感,不知何时就支离破碎,陷入泥沼。
曾经,我游玩这款游戏的时候,在珀尔这里栽了一次又一次,NE……BE……BE……他的心中藏匿了太多负面的情绪,却被他拼命藏在面具之后。
我是有些讨厌他的,遮遮掩掩,从不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送他巧克力会降好感,为他撑伞会降好感。或许就是这深藏已久的怒气,让我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变得那么尖锐。
他要是直率点就好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HE,他终于露出了纯真无垢的笑容,仿佛忘却了所有的伤痛。不过也是啊,毕竟是我过关斩将,废了好多个存档才打出的HE,当然会记忆深刻。
手指偶然间摸到了被我揪掉后随手放在兜里的小花,我深吸了一口气,要是他再莫名其妙发神经的话,我就暴揍他一拳,让他尝尝友情破颜拳的滋味。
我学着珀尔刚才的样子,并不太温柔的,将那铃铛状的白色小花,连带着被珀尔放在我掌心的玫瑰花,一齐放在了他的手心。
虽然我不懂什么花语,不过这随处可见的花,很适合他吧,嗯,做个普通人就好,别整天那么低沉阴郁的。
“喏,你要的,适合你的花。”
珀尔有些怔然,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这么随意地打发他。
他垂眸看向手心,久久没有说话。
被兰德放在他手心的白色铃铛状小花,半透明的花瓣包裹住金黄色的花蕊,那是云翼柏的花。
花语是——向往自由。
珀尔伸出指尖轻轻地触碰那朵小花,很快又像被烫伤似的收回。他的睫毛轻颤,心脏处又一点点攀升起那股陌生的酸涩,像是有什么在融化。
这次他不再觉得撕心裂肺,心口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痛楚所包裹,那腐烂已久的结痂从他的伤口处剥落,将他敏感的内心毫无保留的暴露在那人面前,压抑的情绪如决堤般上涌。
“嗯……很适合。”
他的声音有些颤动,像是微弱的哀鸣。
珀尔一直低着头,在朦胧的光影中,他的眼角似乎闪过极小的微光。
“副会长?”
他没有回应。
“珀尔?”
他是哭了吗……
不会吧,我在心中嗤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在我面前哭呀。
他低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还是让我有些担心,我小心地凑近珀尔,歪着头自下朝上地,试图透过他脸上的阴影观察他的表情。
“珀尔哥哥?”我试探着叫他。
一片阴影落下,珀尔将头抵在我的肩头,阻断了我的视线。我能嗅到从他校服中散发的清列的雪松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玫瑰气息。
“别动……”
低沉的声音从我的耳畔传来。
如同被下了定身的咒语一样,我僵在了原地,任由他借用了我的肩膀。在长久的平静中,他好像发出了一声轻叹。
肩膀上的沉重一点点减轻,片刻的纵容后,珀尔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他揉了揉我的头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揉乱了西尔为我编的辫子。
“走吧。”
珀尔走在了我的面前。
斑驳的树影下,阳光穿透枝叶照在了珀尔精致的鼻梁上,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而透亮,一如那抹阳光。
他看了看手中的花朵,以一个极为珍视的力度,将蜜蜡色奥斯汀玫瑰重新别在了衣襟上,以及那平平无奇的云翼柏花,也被他轻柔地放在了胸前的衣兜里。
人前他又是那完美无缺的副会长的形象,但并不妨碍他心中对那不敢述之于口的自由心生向往。
他渴望成为兰德那样的人,自由不受约束。
“副会长……”我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他刚刚又把什么情绪憋在心里了吗?
“兰德,以后叫我珀尔吧。”他弯起了眼角。
“嗯?”
“你刚刚这么叫我了吧。”
“哈哈……”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假装四处看风景,完啦,被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