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经过昨天夜风中的等车,卢游很幸运的没有感冒。
她这次换了地铁,再次来到书湖园。
刚打开门,一个白色绒球就火箭似的冲到她的腿边出来迎接,卢游弯下腰轻声问:“还记不记得我?”狗狗嗷嗷的摇着尾巴,咬着她的裤腿就往屋里托拽。
狗狗咚咚咚的跑开,卢游换完鞋再抬头,就看到小狗嘴里叼来了瓶矿泉水放在卢游的腿边,原地兴奋的转了几圈汪汪。
卢游受宠若惊:“这是给我的吗?”
看到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卢游冲它嘿嘿的笑:“谢谢你给我打的猎。”
显然小狗今天已经熟悉了卢游的味道,没有再出现乱尿的情况,卢游帮狗狗换了尿垫。
后来的几天,卢游照旧两点一线的在小区和学校里来回穿梭。
第六天傍晚。
因为今天临时加了堂专业课,导致放学的时间刚好卡到了晚高峰的节点。加上挤地铁的时间,卢游比原先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才赶到书湖园。
卢游怕小狗会饿,以最快速度上了楼。
小狗也有时间观念。她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狗狗一阵徘徊的脚步声。
打开门,她看见狗狗嘴里拖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真丝眼罩咬来咬去。盒子上面的一串英文她很熟悉,是某个牌子最新发售的款式,她之前还点赞过设计师的微博,没想到狗主人这么迅速的就能买到了。
卢游连忙摸了摸它的头,表示安慰。随后从口袋里撕开一个骨头冻干送到它嘴边,小狗松开了牙,咬住了小鱼冻干。
趁此机会,她将带着牙印的眼罩盒子捡了起来放回柜子上,狗狗咬不到的地方。
卢游先换了尿垫,又往狗狗碗里倒了纯净水和狗粮。等狗狗吃饭的时候,她在水壶里加了些营养液,去往阳台给每盆花草浇水。
阳台离大门处很远,加上她正专心致志的给每盆绿植花朵浇水,所以当有人进入房间时,她丝毫没有注意到。
随着一声“欢迎回家”的提示音后,正在吃狗粮的小狗以最快的速度感应到了主人,它丢下了饭碗,跑到门边去迎接。
客厅的灯由近及远的接连亮了起来,卢游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看见撒旦异常激动的抬起前爪就往来人身上扑,来人从口袋里伸出手抚了抚狗的头。
卢游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再次抬头就看见灯下站了个很高的男生。
是一张极其出众的脸。他视线微垂,落到了她的脸上,很快的又移开来,神色看上去有点冷。他面无表情的把行李箱推到玄关处。头顶的光线直照下来,他的鼻梁眉骨挺直,皮肤很白。
竟然是祁熠。
几年未见,他又长高了。少年气的轮廓气质里多了几分成熟的凌冽感。
卢游的大脑当场死机,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狗主人是祁熠?卢游有点后悔没有提早问清楚狗主人的名字。
卢游脑海里火速闪过前些天李乘月说过的话“听说祁熠好像要回国了”;那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礼安市,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后忽地又想起在她询问狗主人名字时,许之洲那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表情。
卢游之所以没怀疑狗主人是祁熠,一是因为祁熠在国外上学;二是祁熠不喜欢动物;三是因为许之洲一脸信誓旦旦的说狗主人只是他一个关系一般的普通同学。
礼安市不小,常住人口五百万,但就是这么巧的卢游和他再次遇见了。
祁熠的视线也落到阳台去,面前的女孩戴着大大的黑色口罩,将半张脸都遮盖了过去,只露出了双很大的眼睛。正一手提着长嘴水壶,另一手拿着喷雾瓶,有些怔愣的看着门口。
隔着一整个客厅,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
怔愣中她摸到了自己脸上的口罩,在确定对方不可能会认出来自己后,她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收回视线后,祁熠朝她微微颔首,算是礼节性打了个招呼。卢游忙不迭的也回了个僵硬的点头。
卢游放下水壶,在阳台旁和小狗玩了十分钟左右,她如坐针毡的看了眼手表,服务时间两个小时差不多已经到了。
她刻意的压低了嗓音,朝沙发上的祁熠方向偷偷的看了一眼:“Q老师,狗粮和水我都喂过了,东西也收拾好放回原处了,因为今天时间到了,所以我先走了。”
并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卢游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从挂架上拿起了她的背包,绕过沙发就朝门口走去。
下一秒就听见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清冽的声音。
声音质感有点像她从超市最下层买的清凉薄荷牙膏。
“宠物医学5班,卢游。”对方竟然精准无误的说出了她的基本信息。
卢游后背一僵,她好像并没有和他提过自己的班级和名字。
难道自己戴着口罩遮的严严实实的也能被认出来?
她心虚地转头,就看见昏暗灯光下,祁熠站在吧台边,双腿微屈。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卡片。
只见他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卡片,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你的学生卡。”
看向她的眼神幽暗不明。
糟了。卢游连忙摸向口袋,意料之内的并没有摸到里面的卡片,她大步流星的折回到吧台边,从他手中拿走了学生卡。
突然的凑近,卢游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皂角混合着凌冽冷空气的味道。她半低着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视线,解释道:“不好意思落东西了。”话音刚落,她不敢作任何停留,就向门外走去。
——————
卢游回到了学校,她再一次的点开了祁熠的微信主页,微信名是Q,祁熠的大写首字母也是Q,原来早有线索。她打开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
她回想起,和祁熠从高三下学期开始再也没有见过面,分开后卢游删了他的微信,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距离现在已经快四年了。
电话那头,李乘月幸灾乐祸的发出尖叫:“我的天!这真是我今年见过最最尴尬的事情了。”
卢游试图从记忆碎片中拼凑出刚才和祁熠见面的场景,她认真分析道:“我当时戴着口罩,他应该是不会认出来我的。”
“先不说你那张脸,他对你的名字肯定有印象吧,高一那年你被贴在咱们学校的告示栏上,你名字还是他亲手贴上去的呢。”
卢游沉默:“……”
“看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能是人家压根就没记住我。”卢游回想起祁熠波澜不惊的脸,自我安慰道。
也是,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四年多过去了,不会有人会记得,高中时代遇见过的所有的人。
今天是周末,卢游醒来后躺在床上内心挣扎了十几分钟,犹豫到底是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还是继续去上门喂狗。最后,秉持着她在这个圈子里的职业操守和最后一次想见撒旦的私心,她还是决定做完今天这最后一天的订单。
再次来到熟悉的书湖园,卢游轻车熟路的绕近路上了楼。
刷完房卡后,她刚左脚踏入房门,就恰巧撞见了祁熠从卧室里走出来,他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
他脚上踩着一双棉质拖鞋,脚步懒散的晃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柜拿了瓶冰镇可乐。
“早上好,Q老师。”卢游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礼貌的朝他打个招呼。
看见她进来,祁熠只是掀了掀眼皮,神情未变,朝她比了个手势:“你随意。”随后脚步未停的走进了左手边的房间。
狗狗听到卢游的声音,扑腾着双短腿从祁熠卧室走了出来,然后就向卢游跑过来。卢游摸了摸小狗的头,发现它的毛发似乎更明亮了一些,她凑近一些还能闻到狗狗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味。
是一种很香甜的椰子味。应该是祁熠不久前刚给它洗过澡。
卢游按照往常的步骤,给小狗倒水喂狗粮。等小狗吃完饭,卢游陪它在客厅玩扔球游戏,卢游把表面有齿的发光小球扔出去,小狗又用嘴叼回来,然后放回她手里。
这次本来是朝客厅扔的,但卢游的手腕忽地一滑,方向判断失误,只见发着五彩亮光的玩具球正咕噜咕噜的往祁熠所在房间的方向前进,然后穿过半虚掩的门滚到了祁熠的脚边。
见状,小狗撒腿跑去房间内捡发光彩球,卢游跟在它的后面追了过来。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上发出的幽幽光线,映着祁熠专注的侧脸。他正松弛的懒洋洋的靠在电竞椅里,戴着白色耳机,卫衣帽子覆在他的头上,细长的手指正在键盘上飞速敲动。
电脑屏幕上是一款最近刚上线没多久的枪战游戏。
随着彩色咬球的滚入,昏暗的房间瞬间被五彩光线照亮,还是那种高饱和度很鲜艳的蓝色红色绿色紫色黄色。
习惯了昏暗环境的祁熠措不及防的被晃到了,他手撑住额头,眉心跳了几下,然后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
随后就看见一人一狗闯入。
六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祁熠抬眼,帽檐下的目光在卢游的脸停落了三秒,眼神辨不出什么情绪。
随后他平淡的收回了视线,又转向了脚边的小狗。
只见撒旦站立起来,它的两只前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袖。见祁熠的眼神看过来,撒旦的动作更加的卖力了。
他单手将耳机摘了下来挂在脖子上,空出手去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头,随后将它整个都抱了起来,安置在怀中。
屏幕上,战况很焦灼。
这时,从被他摘掉的耳机里传来了队友清晰可闻的哀嚎:“我靠你人呢?!!还在不在?我被对面打死了!死的透透的!!”
祁熠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空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小狗后背蓬松的毛,他啧了一声,用一种不耐烦的调调开口:“能不能耐心一点儿,陪你弟弟玩一会儿。”
对面的男生显然很疑惑,发出质疑:“我弟弟?我独生子二十年了,哪来的弟弟,难道我爸妈…………”
祁熠语气里透漏着恶作剧得逞的戏谑:“是我养的狗。”
言下之意就是你和狗都是我儿子。
沉默了几秒,果不其然就听到了对面男生的咒骂呕吼:“你给我滚啊!”
他很快重新带上了耳机,对着麦克风,慢悠悠的开口:“别吵,在哄小狗。”
说完若有若无的看了卢游一眼。
接收到他突如其来的一个眼神,他应该是觉得小狗打搅自己玩游戏了。卢游心领神会,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她将五彩咬球捡了起来,随后又硬生生的打断了这幅父子情深的场景:“小狗回来,你到吃饭时间了。”
一听到‘吃饭’两个字,正趴在膝盖上的小狗飞快的从祁熠身上跳了下来,丝毫不再理会此游戏男,兴奋的就要跟着卢游出去。
…………
他看着头也不回的小狗:“……”
祁熠在房间打游戏,客厅里,卢游正半蹲着,和小狗玩的不亦乐乎。卢游正在教小狗几个简单的动作指令,她掌心攥着几颗小冻干,教狗狗握手和转身,然后给予奖励。
一来一回,丝毫没留意祁熠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
一人一狗,场面和谐。
祁熠双手插在卫衣口袋中,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挑了挑眉,像男鬼般飘到她背后,幽幽的开口:“玩的还挺好。”
她正乐在其中,听到背后突然的男声吓一跳。
卢游只当他是在看到人类与动物愉快玩耍友好相处的场景后由衷的发出了感叹。于是扯了扯嘴角朝他微笑了一下:“谢谢。”
祁熠在她弯起的嘴角停顿了一瞬,没有在说话,视线重新投回一人一狗的互动中。
桌子上的手机亮了,卢游拿起来下意识的人脸解锁,打开时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她出发前,和祁熠汇报工作的对话框上。
被坐在一旁沙发上的祁熠尽收眼底。
祁熠平时真的没有窥视别人手机屏幕的习惯,只怪最上面的一行【住在书湖园的土松撒旦一家(父子)】备注实在太过于冗长醒目了,只一眼就留住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在最上面那行字上停留了几秒,抿了抿嘴,淡淡开口:“我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