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倾泻在落凤坡嶙峋的怪石之上,仿佛为这片肃杀之地镀上了一层惨白的银辉。
月光下,林子豪一袭青衫,面容温和,眼神清澈,与周遭的险峻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他的出现,如同一滴清水落入滚油,瞬间让原本激战正酣的场面凝固。
黑衣人们脸上惊疑不定,握着兵刃的手微微颤抖,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却浩瀚如烟海的威压笼罩下来,让他们心神剧震,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夜凝萝凤眸中血丝密布,那是灵力透支与伤势恶化的征兆。
她拄着断裂的长剑,半跪在地,原本如烈火般张扬的红裙此刻已被鲜血与尘土玷污,破损不堪。
但她并未倒下,那双倔强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林子豪,惊愕尚未褪去,又添了几分深深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让黑衣人攻势骤停的无形力量,源头正是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青年。
这股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浩瀚得让她心生敬畏。
“什么人?!”
一声厉喝打破了短暂的死寂。围攻夜凝萝的八个黑衣人之中,站在最前方的那名首领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碎石被他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戾气震得粉碎。
此人身材高大,黑袍罩体,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鬼面中央是一只空洞的血目,此刻正闪烁着凶光,死死锁定在林子豪身上。
感受到林子豪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却又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气息,首领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那是一种返璞归真,却又深不可测的境界,绝非他这种江湖货色能够企及。
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踢到铁板了,遇上了一个传说中的高人。
但他毕竟是幽冥阁在这一带的分舵主,手下还有七名弟兄看着,若是就此认怂退走,不仅任务失败,回去无法向上面交代,以后在道上也再无立足之地。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悸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一些,色厉内荏地喝道:“阁下是何人?
此乃我‘幽冥阁’办事,识相的速速让开!莫要自误!”
他刻意加重了“幽冥阁”三个字,声音带着一丝阴冷的回响,试图用组织的名号来震慑对方。
在他看来,江湖上听过幽冥阁名号的人,无不闻风丧胆,哪怕是一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也要退避三舍。
林子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微怔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新奇的名词。
他挠了挠头,眼神纯净,看着那名首领,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疑惑:“幽冥阁?
没听过。”
他是真的没听过。自下山以来,他游历四方,见识的多是山川秀美,人间烟火,与人为善,对于这些潜藏于阴暗角落的江湖邪派势力,确实毫无概念。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群恃强凌弱的宵小之辈,围攻一个受伤女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不值得他费心去记住名字。
他的目光越过黑衣人首领,落在了夜凝萝身上。
月光下,夜凝萝脸色苍白如上好的宣纸,毫无血色,嘴角那一抹刺目的血迹格外醒目,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摇晃,仿佛风中残烛,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香消玉殒。
那身烈焰般的红裙如今破损不堪,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与青紫的瘀痕,更衬得她我见犹怜,让人不由心生保护欲。
林子豪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觉得这姑娘性子倒是刚烈,可惜遇人不淑,无端端被这么多人围攻,还伤得如此之重。
他不再理会那还在试图用名号吓人的黑衣人首领,转过身,面对着那群依旧被无形力量压制、动弹不得,脸上写满惊恐的黑衣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似乎觉得他们有些聒噪。
他伸出手,对着他们随意地摆了摆手,那动作,就像是在驱赶一群扰人清梦的聒噪苍蝇,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
“行了,都散了吧。”林子豪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春风拂过,没有丝毫火气,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别在这儿打扰人家姑娘休息,也脏了这片地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那股一直收敛的气息终于微微外放了一丝。
一股远超之前的、浩瀚而威严的意志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骤然降临在落凤坡的每一寸土地。
这意志并非针对某个人,而是如同天威一般,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黑衣人。
它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仿佛化作了天地间的唯一法则,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散了……”
“不能打扰姑娘休息……”
这两句话如同大道天音,又似无上魔咒,直接烙印在了黑衣人的心神深处,让他们无法反抗,无法质疑。
他们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响,心神剧震,体内的灵力如同遇到了冰封,彻底陷入停滞,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分毫。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敬畏与服从,仿佛林子豪的话语就是天意,就是大道纶音,他们这些凡俗之辈,唯有遵从一途,任何反抗都是蝼蚁撼树,自取灭亡。
“噗通!”一名修为稍弱的黑衣人首先承受不住这股如山岳般的意志威压,双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坚硬的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颤抖,冷汗浸湿了全身。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转瞬间,除了那名首领,其余七名黑衣人竟尽数跪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如同筛糠,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多看一眼便会神魂俱灭。
首领青铜鬼面下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
他感受到的压力最大,那股意志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心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并非江河之别,而是如同蝼蚁与皓月,根本无法抗衡,对方想要杀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什么分舵主的面子,什么幽冥阁的任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无力。
“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首领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无尽的不甘、恐惧与庆幸,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和任务,保命要紧!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像一阵黑色的旋风,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只想离这个可怕的青年越远越好。
其余跪倒在地的黑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甚至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和伤口的疼痛,紧随其后,仓皇逃窜。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迅速缩小,如同丧家之犬,连头也不敢回,转眼便消失在了落凤坡的密林之中,只留下凌乱的脚印、几缕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以及地上遗落的几柄断裂的兵刃。
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攻,一场原本可能以夜凝萝香消玉殒为结局的死战,就这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轻松得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随着黑衣人的退去,那股笼罩全场的无形意志也如同潮水般悄然消散,落凤坡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夜风呜咽,虫鸣唧唧。
一直紧绷着神经,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夜凝萝,只觉得浑身一松,那股勉强维持着身体不倒的灵力瞬间溃散,再也无法支撑。
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软倒下去。
“小心!”
林子豪见状,心中一紧,脚下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一个箭步上前。
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无比,恰好赶在夜凝萝倒地之前,伸出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的纤腰。
入手处,是一片温软细腻,带着女子特有的柔韧与一丝惊心动魄的凉意,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
夜凝萝的身体很轻,仿佛没有什么重量,靠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着,像是暴风雨中找到了避风港的幼鸟。
林子豪低下头,鼻尖下意识地耸动了一下,一股奇异的气息钻入鼻腔。
那气息中,既有激战留下的淡淡血腥味儿,又混杂着一股清幽冷冽的香气,像是雪后寒梅,又似幽谷兰草,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芬芳,萦绕在他的鼻尖,久久不散,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与戾气。
夜凝萝的脸颊无意识地靠在了他的胸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与几不可察的泪珠,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那张原本冷艳倔强的脸庞,此刻因失血而显得异常脆弱苍白,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让人心生爱怜。
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与安全,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许,无意识地往林子豪怀里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