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烧烤店开张以后,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火爆,于老板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只好招了一批新员工。
苏南星作为这家烧烤店的投资合伙人,根本用着操心店中的业务,而且每到月底还能拿到三成的分红,他来店里消费又享受折扣,简直不亦乐乎。
见到于成忙得焦头烂额的,他非但不同情,还放声大笑。
于成说他没良心,苏南星则说:“我是你的股东,是你的资本家。资本家懂吗?就是要压榨你的剩余劳动价值。至于良心,哪是什么?良心能当饭吃吗?”
苏南星今天约了人,所以早早的就订了包间。
为了能让正在长身体的小朋友一来,就能吃上一口热的,所以菜一上齐,苏南星便开始烤起了一把羊肉串。
包间一打开,苏南星就看见一脸丧气的江辰。
苏南星将人招呼到桌前,递上了一把烤好了的羊肉串,“趁热吃,我再给你烤俩鸡翅。”
江辰看也没看放在他面前的羊肉串,只是闷闷地来了一句:“有酒吗?”
以前苏南星不开心时,就总是把自己喝成一滩烂泥,他爸见状就总想用皮带抽他,但最后也下不去手。
那时的江辰还很小,每次苏南星喝得酩酊大醉,他就一脸天真的问:“南星哥哥,你什么为总是喝酒啊?”
喝醉的苏南星涨红了脸,嘿嘿傻笑地说:“你还小,不懂。因为借酒能消愁!”
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然后呼呼大睡过去。
那时候的江辰还很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愁”,只是天真地记住了“借酒能消愁”五个字。
之后的很多年里,这五个字一直都在他心中徘徊,使得他对酒有了**。
可每当他向苏南星要酒时,苏南星总会扔给他一瓶橙汁,“去去去,小孩子喝什么酒,小心被你爸打屁股。”
苏南星第一次肯许他喝酒,那还是秦瑶刚去世的时候。
那天他去找江辰,发现江辰的眼睛红了一圈,一看就是刚哭过。
苏南星把人拐到了一家大排档,点了一大盘的烤串,以及几瓶度数较适中的鸡尾酒。
苏南星第一次解了江辰的酒禁。
当时江辰还特别伤心郁闷,一看到酒就又想了那句“借酒能消愁”,于是毫不含糊就抄起瓶子,嘴对着瓶口往里灌。
刚开始接触酒精,江辰还点不适,但喝着喝着可能是喝高了,越喝越起劲。
苏南星也不拦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最终在连灌了三瓶之后,江辰终于倒下了。
酒醉后的江辰口中一直喃喃着“妈妈”二字。
那是江辰第一次酒醉,江明知道了,什么也没说,毕竟秦瑶的去世,对父子二人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有,你等一下。”
苏南星起拿去前台取了两瓶酒,“给。”
江辰接过酒瓶就往嘴里灌,猛烈的酒精刺得江辰的喉咙生疼,他忍不住猛咳了两下。
苏南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着急,慢点喝。”
咳过之后,江辰又十分倔强地灌了两口,接着他的脸便开始晕红一片,耳垂也全红了。
江辰的皮肤白得过分,所以也就显得他的脸颊和耳垂比一般人要红,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西红柿,似乎轻轻一挤,就能把里头的汁水都给挤出来。
江辰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趴在桌上,显得傻傻的,呆呆的,还时不时就打一个酒嗝。
苏南星呢,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着,“就考砸了这么一次,没必要这么借酒消愁吧。况且听你们林老师说,你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这才导致了你发挥失常的。说明这并不是你能力的问题,没必要这么悲观。”
江辰盯着苏南星,没有由头地来了一句:“哪个林老师?”
苏南星刚想回一句,“还有哪个林老师?”
这才想起来,哦,你们A班有两个林老师。
办公室里头,林月正做着最后的材料整理,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
赵星海见状立刻关心道:“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
赵星海把自己的外套披给林月,林月拉着外套裹了裹,“可能吧,也可能是谁在说我坏话。”
“你们物理老师,林日老师。”
虽然这个答案泣辰早就料到了,但苏南星还是看到江辰眼中,那一抹微微诧异的神色。
江辰觉得头有点晕,他正色道:“你不是说,你和赵老师他们三个是同学吗,为什么你却只提林日老师?”
苏南星刚要拿起酒杯喝一口,江辰的话让苏南星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继而他又露出懒散的表情,“江辰,这里就咱们两个,没有外人。而且咱俩也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你上次都看到了吧?”
既然都说到点子上了,江辰也不再装傻,“看到了,你和林日老师在千桐园里面……”
没等江辰说完,苏南星就抢先说出了后面的话:“接吻,对吧?”
江辰喝了酒,看起来晕呼呼的,实则脑子清醒得很,他嗯了一声又点点头。
“正如你所见,我和你们林日老师,正在交往。”
苏南是语气十分懒散,像是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
虽然苏南星知道江辰早猜到了,但这毕竟是他本人亲口承认,他觉得江应该辰会露出稍微惊讶的表情。
然而事实却是,江辰表现得出奇平静。
苏南星的回答与他心中猜想一致,而且刚才他露过一次惊讶的表情了,没必要再露一次,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所以,你们是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么?”
问这个问题时,江辰已经尽可能地避重就轻,因为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当年苏南星转学到四中,一年之后又急匆地转走,甚至出走他乡异国,估计多半也是因为这事。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这无异于揭对方的伤疤。
这句话,明显让苏南星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随后他又了一口酒,虽然他那总是十分随意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总是吊尔郎当,但是江辰了解他,他表面看上去确实很不靠谱,实际比谁都认真细心。
苏南星擅长观察,很多细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眼睛,从小就受到许多夸赞,甚至是有人会觉得,他以后必定会追随其父亲的步伐,走上与他父亲同一条道路,或者是更好的道路。
那时候只有江辰一个人知道,他根本不喜欢父亲如今的职业。
除了单纯的不喜欢外,就是他觉得父亲的职业过于危险,好几次任务都让他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但又好在每次都被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小时候的苏南星,每天都会搬着个小板凳在门口等爸爸,他生怕哪天就再也等不到了。
然而面对同样的问题,江辰的想法却与苏南星截然相反。
在江辰眼中,父亲是一个英雄,一个甘愿为了光明,而背向光明,直面深渊的英雄。
面对同样的问题,两个完全相反的想法,担忧与敬仰,守候与盼望,都是两个稚子对自家父亲的敬畏。
“是。”
苏南星缓缓放下酒杯,“我跟林日确实很久之前就在一起了,至于我后来为什么匆匆转学,也就那点剧情。
我和你林老师意外出柜,闹得两边长辈都头疼,老苏对我的要求你也是知道的,脾气吧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好的时候呢,和和气气地,不好的时候呢,不怒自威,反正我从小就挺怕他生气打我的,就他那手劲把我下半身打瘫了都不为过。”
后来,他把我关了几天禁闭,最后的结果是,他递给了我一张机票和一张国外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就这样,我被他送去了国外。
我妈当时哭了很久,求我爸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但就我爸那脾气,十头公牛都拉不动。”
说罢,苏南星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既使现在双方长辈也同意了,但这事依然跟块石头似的,让苏南星觉得搁硬,所以这多么年他也不愿多提,但现在一下子都说出来了,他竟也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江辰虽然有点醉,但脑子还没有糊涂,听得出来苏南星在心里,是有些不愿将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的。
江辰一只手仍握着一瓶酒,因为用力按压的关系,他的指腹微微泛白,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愧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揭你伤疤的。”
苏南是摆摆手,“不过是一些没人愿意听的旧事罢,现在说出来,也有人愿意听我唠叨,讲实话我心里也舒坦不少。
吊了这么多年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苏南星这二十七年来,对于父亲的做法,唯一一件令他感到气愤的,便是当年一声不吭就把他丢到异国他乡,让他与林日隔海相望整整三年。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和林日被迫出柜的那天闹得有多难看,原本开开心心地,最后他看到一脸气愤双手紧握成拳的林日,一脸难堪的林家父母,以及到最后遣散众人的林月。
整个宴会最终以一片狼藉收尾。
最后连他也被林月遣回家中,之后林家发生了什么,他便不得而知了。
晚上父亲一回到家,便让他跪在客客厅里。
苏父拿来一个鸡弹子,连续几次想下去,但欲打又止,苏母则在一旁边劝说苏父,一边又让儿子快点跟父亲解释清楚。
苏南星挺直了腰跪在地上,脸上是无需多言的坚定,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男生,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就跟你喜欢我妈一样,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而且你也曾说过,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有太多理由。”
苏父被他的话呛得不行,他气得抖着鸡毛弹子指着儿子,“你这几天给我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要是让我发现你敢偷偷溜出去,我保证打断你的腿!”
之后三天,父子俩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第三天晚上,苏父丢给他一张录取申请书和一张机票,“那边我已经找人打点好了,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的,我要求不高,别在外面惹祸就行。
对了,飞机是明天中午的航班,要是今天累了明早起来再收拾也行。”
这一此刻,苏南星终于爆发了,“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这明明是我的人生,既使出现了你们所谓的偏差,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苏父平静地听完儿子的发泄,“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赶紧休息。”
苏南星正想要发第二次难,就被苏父给堵死了,“你应该清楚,这十几年来,我从未打过你骂过你,更没有对你要求过什么,唯一的要求就不要在外面惹让我挂不住老脸的祸,我丢不起那人。
所以这十几年来,你基本上都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过来的,你可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很独立。
因此,我有必要给你上课,你这些年在外面的所谓‘独立’和‘自由’,那都是我和你妈给了你底气,当然我并不否认你自己为自己争来的底气,但你那底气太薄,根本无法完全支撑起你。
我所要告诉你的是:你现在没有和我谈独立、谈自由的资本。
等你哪天真正足够强大,足够支撑起自己时,那么你到底要跟谁在一起,我除了支持和祝福,就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交给你了。”
苏南星无言地望着父亲远离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露着孤独与坚毅。
那时的苏南星还沉浸在对父亲的埋怨之中,根本不理解父亲的做法。
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他才慢慢读懂了,父亲当年丢他的那卷难啃的“经书”,也是如今,才窥探到了几分父亲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