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日记本 第14章 十六岁生日

喻辛眠先看到的是闻觉晓。

她今天穿着一件立领羽绒服，即使领子挡住了半边脸颊，走过来的这段路上还是让寒风吹红了她的脸。

站闻觉晓旁边的归枕套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直筒的牛仔裤裤脚被无聊的腿腿挠着。

大概是喻辛眠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半个寒假没见，归枕又长高了一点。

闻觉晓和归枕跟辛夷笑着打过招呼，辛夷被他们两个的笑映得心里暖暖的。

辛夷站起身，给她们让出了位置：“快坐，坐下来聊。”

闻觉晓和归枕坐到了对面，闻觉晓解释归枕的突然出现：“我来的路上碰到了归枕去溜猫，我们聊了一下，所以就和他一起来了。”

腿腿的脑袋已经在蹭喻辛眠的腿脖子了，辛夷弯下腰去把腿腿抱了起来：“眠眠，你说和同学一起救的小猫就是它吗？”

喻辛眠不自然地点点脑袋，她没办法把目光看到正前面的归枕身上。

“阿姨，它叫腿腿。”归枕向辛夷介绍。

“好可爱的名字。”辛夷对归枕笑了一下，手不停揉着腿腿的额头。

看到眼前空荡荡的桌面，辛夷把菜单放到了闻觉晓和归枕身前，要他们点喝的或吃的。

归枕手中的小蛋糕被放到了桌上：“辛眠，我来不及买礼物，所以买了一个蛋糕。”

白色的蛋糕上点缀着珍珠和一个展翅飞着的蝴蝶。

喻辛眠定睛看着那只蝴蝶，对归枕道谢时也没有看他。

辛夷略微弯下腰，脸靠近了那个蛋糕，赞叹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哇！谢谢小枕啊。”

“那我们现在吃吧。”

说完，辛夷伸手去解蛋糕盒的带子。

归枕立马站起来，接替了辛夷的动作：“阿姨，我来就好，您坐着。”

辛夷没有拒绝这个男孩，而是把笑脸转向了自己的眠眠。

一旁坐着的闻觉晓适时地提上来一个小礼品袋：“阿眠，你喜欢写日记，所以我送你一个日记本，希望你喜欢。”

辛夷和喻辛眠一起看了这个封面开了一棵大树和许多鲜花的深绿色本子，妈妈先上扬了嘴唇对闻觉晓说：“好有活力的一本本子，谢谢晓晓。”

在闻觉晓和归枕刚才落座的时候，他们跟辛夷自我介绍过了。

辛夷和他们算是第一次的正式见面，但她叫他们叫得这样亲密也不让人反感。

归枕给喻辛眠递了切蛋糕用的刀，闻觉晓提议道：“不如先拍个照？”

喻辛眠没有点开手机的相机，辛夷和闻觉晓对着蛋糕三百六十度来了好几张照片之后，辛夷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拍立得。

装好相纸之后，辛夷让喻辛眠和朋友坐在一起：“眠眠，你们三个拍一张合照吧？”

闻觉晓招招手：“阿眠快过来。”

喻辛眠在这个时候对上了归枕的眼睛，男孩脸上是明晃晃的笑，他没说话，却站起身给她让出了位置。

“去呀。”辛夷拉一拉女儿的手。

喻辛眠拢一拢自己的大衣，从归枕身前往沙发椅进的时候，她的麻花辫蹭过了他的胸膛。

寿星坐在两个朋友中间，这咖啡馆的椅子不宽不窄，坐她们三个是刚刚好的宽松。喻辛眠却往闻觉晓身上挤了挤，和归枕拉开了细微的距离。

重新坐下的男孩似乎也很不自在，他没有像刚刚那样把背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而是像喻辛眠一样挺直了后背。

身旁的女孩将侧脸模糊在他的余光里，他刚刚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让人很安心的洗衣液的香味。现在，那香气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感受到辛眠的靠近，闻觉晓就把手臂挽上了她的，头也歪到了喻辛眠那边，等着辛夷按下快门。

辛夷却放下了相机。

她在包里翻出了镜子和口红，给闻觉晓传过去：“晓晓也涂一些，这样更上相。”

“谢谢阿姨。”

喻辛眠瞥见闻觉晓一手拿口红的盖子，一手拿着口红，没有空闲去抓镜子的样子，就自己举起镜子到闻觉晓的脸前，给她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方便她照着镜子擦口红。

在那个小方框里看见女儿和朋友的亲密，辛夷嘴角的笑就带了一股因为欣慰而生发出来的酸意。

“好，准备——”

闻觉晓在辛夷喊倒计时的时候说了一句：“阿眠，生日快乐！”

归枕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极快地反应，和她一起喊了一句。

两个人的“乐”字刚好停顿在闪光灯亮起的时候，照片上呈现出来的影像就是闻觉晓和归枕两个笑得欢快又自然，喻辛眠脸上的表情平淡中有一丝的僵硬，但这细微的不自然被她眉眼透出来的难得的柔意掩盖了。

辛夷再给她们拍了两张，恰好能人手拿到一张合照。

寿星回到了妈妈身边坐下，闪光灯照到这一对有着相似的清婉眉眼的母女，给她们定格下相伴第十六年的几张宝贵回忆。

蛋糕被端到喻辛眠手里放着，于是到了寿星单独拍照的环节。

在对面的闻觉晓拿着拍立得，辛夷则站起来给眠眠拍侧脸。

归枕帮不上什么忙，清闲下来，他就看着正前面的喻辛眠。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痘痘粉刺那些瑕疵还不曾光顾她的肌肤。今天辛夷给她上的妆不重，粉底的作用也只是为了协调上过遮瑕之后的脸的肤色，所以粉底是很薄的一层。

腮红扑在脸上，让她看起来白里透红。分不清什么色号只知道是偏粉红的口红落在她的双唇，更是衬得她唇红齿白。

麻花辫摆在白色大衣上，里边的红色毛衣鲜艳，和平时冷淡的她不同的明媚差点跑出来，却被暗色调的围巾压了下去，所以她的清冷愈加显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的波澜，只是淡淡地看着朋友和妈妈的镜头。

妈妈给她补妆的时候，她侧过脸去，那一个高挺的精妙的鼻子轮廓就出现了。

觉晓让她把蛋糕端得高一些，那一只舞姿曼妙的蝴蝶飞近了她的下巴。

归枕的双手插在卫衣的大口袋里，走神让他不知不觉连呼吸都放慢了下去。

“眠眠，笑一笑呀。”

女孩得了妈妈的建议，眼睛转了几转，嘴唇抿了抿，似乎带着无奈，很轻地把嘴角后拉，一点白亮的牙齿出现在双唇之间。

她的笑都是这样清淡的。

在这一抹笑浮现于喻辛眠的脸上之前，归枕和她很短暂地有了对视。

他突然就像即将受训的孩子，一瞬间将渐渐下滑的背坐直，望着喻辛眠出神的姿态变得端正起来。

拍照环节结束，辛夷太过高兴，差点忘记了吹蜡烛许愿的流程。

没办法关掉亮堂的天色，归枕还是给蛋糕上的蜡烛点起了火。

打火机不是在归枕兜里拿出来的，是他主动找店员借来的。

蜡烛的光不似在黑夜里那么明显，妈妈和朋友的生日歌小小声响起，营造出的氛围一点没差过无光环境下的生日气氛。

喻辛眠原不想闭上眼睛，她太怕在归枕面前出丑。

妈妈和觉晓不懂她的心思，温柔地催她快闭眼许愿。对面的男孩眼里含着笑，话语也是期待着她合上眼睛默声向老天说出愿望。

但喻辛眠已经好多年不许愿。她从没有在上天那里得到过馈赠，渐渐地就把一切期许都咽在肚子里了。

这会儿，耳边响着比往年都更多了人声的生日歌，喻辛眠也只是闭着眼做样子。等到她自以为脑子放空白的时间够长了，就把眼前的蜡烛吹灭了。

妈妈和朋友都以为她许下了很多美好愿景，对她说祝她的愿望成真。

喻辛眠没说话，只是点头。

切下第一块蛋糕之后，喻辛眠放到了辛夷的身前。

接着是觉晓，再然后是归枕，最后一块给自己。

虽然中间有她们的互相谦让，但喻辛眠给蛋糕的顺序没有因为她们改变。

辛夷还是收下了第一块蛋糕，成了吃下第一口的人：“很好吃的蛋糕，小枕真会挑。”

归枕笑起来，嘴角带了一点白色奶油：“谢谢阿姨的夸奖，阿姨多吃些。”

甜品是辛夷爱的，喻辛眠则是吃几口蛋糕就用手边发苦的咖啡压一下甜腻。

桌底下安安分分睡着的腿腿像是闻到了香甜气，一蹦就蹿到了喻辛眠的腿上，探出个脑袋到桌上，爪子险些拍到喻辛眠的蛋糕。

归枕伸手拍一下腿腿的脑袋：“腿腿，这是姐姐的，你不能吃。”

腿腿叫了几声表示反抗，但听话地把肉爪缩回去了。

它赖在喻辛眠的腿上不走，可怜巴巴地睁着双眼睛看喻辛眠。

挠一挠腿腿的下巴，喻辛眠说要去给它买猫粮。

“我带了。”

说着，归枕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猫条，在腿腿眼前晃了晃。

腿腿的脑袋猛地一动，整个身体都被猫条吸引了去。

“过来我这里。”归枕招腿腿过来。

腿腿却在喻辛眠的腿上躺得很安稳，看着归枕叫了几声，似乎在叫他过来。

其实可以将猫条递到喻辛眠的手里，让她来喂。但归枕犹豫了几秒，还是自己动腿到喻辛眠跟前蹲下，撕开了猫条的包装，送到腿腿嘴边让它舔着。

归枕的姿势近乎单膝跪着，略弯的背恰好和喻辛眠的腰平齐，比此时的腿腿还要高一点。

辛夷看他蹲得辛苦，就往里边坐了坐，让眠眠给他让些位置好让他坐着喂。

女孩和男孩对上眼，都慌乱地移开了。

喻辛眠顺从妈妈的话，归枕就紧贴在她身边坐下。

男孩弯下腰，脑袋凑到她的手臂前，一边喂，还一边逗着腿腿。

那颗落在眼尾的泪痣此时放大在喻辛眠的眼前。

她低头，旁人以为她在看腿腿，其实她的目光离不开那颗在男孩脸上的泪痣。

她们这一桌忽然安静下去，只剩了腿腿舔舐猫条的声音。

给自己喂下一口蛋糕的闻觉晓抬眸，见喻辛眠和归枕的模样，眼睛里就上了八卦和玩味的笑意。

把目光转到辛夷那边，她们两个隔空对上了视线。在一瞬间里，她们就读懂了对方的笑脸里的含义。

等被偷偷睨着的两个主人公抬起脸来的时候，发觉辛夷和闻觉晓同一时间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刚刚沉浸在和腿腿相处的世界里的两个人疑惑地把目光一起放到了街道上，却什么也没看见。

腿腿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心思，满足地伸一个懒腰，跳回地面去缩着了。

归枕慌慌张张地起身，回到了闻觉晓身边坐下。

辛夷和闻觉晓对视着狡黠一笑，由辛夷开口，找了个话题，将氛围再次活跃起来。

傍晚的朦胧缓缓降下来，辛夷请三个孩子饱餐一顿后，想用车把闻觉晓和归枕送回去时，余光瞥见了那两个强壮的男人，只好让她们自己回去了。

“到家记得给眠眠发个信息，好让我们知道你们的安全。”

闻觉晓和归枕给辛夷道谢，跟她们两个道别，最后还提前祝她们新年快乐。

喻辛眠远远地一直看着离开的那两个背影，辛夷挽住女儿的手臂，并不催她，只是和她一起把朋友的身影看到消失不见，才问她要不要上车。

回到房间，辛夷拿过来卸妆的东西，就把喻辛眠留在了独处的空间里。

手机上传来闻觉晓和归枕安全到家的信息，两个人都找她要了今天下午用手机拍的合影。

喻辛眠翻开日记本，头一次不知道怎么下笔。

三人合照的那一张拍立得被立在书桌上，和她与辛夷的合影放在一起。

她先是看着闻觉晓挽着她的手和闻觉晓靠近她肩头的脑袋，后面把眼睛动了动，她就看到了归枕脸上。

男生的笑很张扬，他反手在胸前比一个耶，那颗泪痣在拍立得的光下，变得不明显了。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像她和觉晓那样近，但是她的发饰似乎贴到了他的手臂上。

手机里还有好几张她们的照片，她看到了辛夷录的视频。是她在假装许愿，而闻觉晓和归枕一边摇摆着身体，一边唱歌。她们两个的眼睛一刻没变地放在她身上。

把妈妈发过来的照片和视频一一保存，她骗自己说只是为了给觉晓和归枕发过去。

日记最后还是写完了，她不敢去读自己写了什么，打算洗个澡就睡觉。

归枕回复信息很快。

睡个好觉：【今天下午很开心！辛眠生日快乐！我们下学期见。】

辛眠：【谢谢。】

【我也很开心。】

第二句是颤抖着按下了发送键。

等喻辛眠战栗一下惊醒时，信息再撤回已经没用了，因为归枕已经回复了她。

把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开，喻辛眠躲进洗手间，放热水从头淋到了脚。

她闭上眼睛，站在水流里面，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平复过来，有勇气去看手机的时候，她发现闻觉晓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回她。

喻辛眠像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气味，但她不知道怎么办。

拉开窗帘，坐到窗台上，她只能看见窗户里自己房间景象的倒影。

路灯的光倒是能透过单向玻璃照进来，别的是一概看不见的。

时间也不算太晚，这个小区已经万籁俱寂下去。

隔壁房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是辛夷在洗澡。

当手机铃声在这样孤寂的天地里响起来的时候，喻辛眠被吓得身体往上抖了一下。

闻觉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居然有些失真。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哭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