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市人民医院,是全市有名的三甲医院,许多人生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这里看看。
巧合的是,杨欣茹、胡招娣和江月,三个人都挂了同一个妇产科医生的号。
这位医生今天坐门诊,忙得不可开交,程清淮和顾寒声只能一直坐在外边等。
在这个科室的楼层,两个大男人有点过于显眼了,再加上顾寒声那异于常人的外貌,是个人从他们面前走过,都得扫他们一眼。
程清淮被看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顾处长……”
“叫我顾寒声就行。”
“顾寒声,你有没有觉得,坐在这里,别别扭扭的?”
顾寒声不以为意:“是吗?”
“是,我被看得发毛了。”
似乎回到了初中的某一天,因为老师发现自己抄作业,被赶到了教室外站着,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没关系,可能是因为我俩太帅了。”
程清淮:“……”
一时竟无语凝噎。
因为这起案子,程清淮好几个晚上没睡了,这会子渐渐有些犯困。
顾寒声看了出来:“想睡就睡吧,吴医生忙完了我喊你。”
“嗯……”程清淮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阖上了眼睛。
睡意来袭,他没注意到自己一头倒在了顾寒声的肩上。
梦里,云雾缭绕。
比人大腿还粗的藤蔓破土而出,似乎有着自己想法似的,飞快地缠在一个人身上,越缠越紧,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肉中,隐隐有殷红的血迹落下。
那人却浑然不觉得痛似的,雪发四散纷飞,怒目圆睁,瞪着面前的程清淮。
“为什么?”他像在执着一个答案:“师尊,告诉我为什么?”
程清淮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你入魔了。”
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比死水还平静,如果不是音色,程清淮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入魔?”那人闻言,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我本就是妖魔,不算堕落,何苦让师尊费尽心思惩罚我呢?!”
他笑声太过瘆人,程清淮听着,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尊,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模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一尘不染……”
“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若是把你拉下来,该是什么样子?”
堕入**的神明,还是神吗?
说着,那人开始剧烈挣扎,重重云雾之中,罡风四起,无数只扭曲的手从中伸出,向程清淮扑了过来。
“别别,兄弟,冤有头债有主,可不是我害的你啊!”
程清淮内心慌得一批,转身刚想跑,却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清醒。
“哎……”
医院嘈杂的声音,潮水一般灌进他的耳朵,程清淮睁开眼睛,犹觉心惊胆战。
“做噩梦了?”
顾寒声的声音,冷不丁从他头上响起。
他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靠在对方的怀里,微微一个抬眼,就能看见顾寒声滚动着的喉结。
“呃!”他连忙起身:“不、不好意思……”
顾寒声肩膀被他靠麻了,手臂都有些抬不起来,勉强动了动后,才说:“没关系。”
程清淮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应当是在他怀里靠了很长时间,身上都沾上了他独有的味道。
那是一种如同雨后竹林一般,清隽的气息。
顿时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这个时候,诊室的门被推开,吴医生疲惫的声音传来:“下班了,警察同/志,进来吧。”
程清淮连忙起身,顾寒声却坐着没动。
“拉我一把,腿都因为你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程清淮赶紧拉着顾寒声起来。
吴医生看着四十上下,一头微卷的短发,夹着几根银丝,穿着白大褂,很标准的中年女医生形象。
听到三个受害者的名字,她蹙着眉,仔细想了想:“有点印象,都是一个人来的,躲躲闪闪,害怕得直哆嗦,一看就知道,十有**是未婚先孕。”
“那,她们还有别的异常吗?”程清淮问。
“没了,然后我就让她们建档,做了检查,抽血B超什么的,再就是嘱咐了一下术前注意事项,到时候来做手术。”
但三个人都没有来。
吴医生每天要看的病人很多,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再加上本来约好人流手术却又反悔的不在少,她便没管。
顾寒声这个时候开口问道:“那,当天还有别的医生,和您一起接诊吗?”
吴医生想了想:“有……小钟,一个实习医生。”
“能告诉我,他更多的信息吗?”顾寒声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哦,他大名叫钟晰,刚在靖水大学医学院读完研究生不久,暂时在我们这里实习,挺踏实认真的一个孩子。”
“他是哪里人?今天在医院吗?”
“西南那边的人吧,今天不在,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西南!
程清淮和顾寒声对视了一眼。
“那您知道,他在哪里住吗?”程清淮强压住声音里激动的颤抖。
“哎呦,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平时跟他交流也不多……”吴医生“嘶”地抽了一口冷气:“你们要不问问管档案的?”
“好的,麻烦您了。”
很快,在医院实习生登记表中,程清淮找到了属于钟晰的那一张。
从证件照上看,钟晰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留着很普通的发型,双眼有些无神。
也许是校园里为了课题烦恼的学生,也许是地铁里刚下班的上班族,怎么说都不太像一个杀人狂魔。
但顾寒声很笃定地说:“就是他。”
“啊?为什么?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程清淮不解道。
“他得了很严重的病,现代医学是治不好的,为了给自己续命,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的?”
程清淮真的很惊讶。
这个人,能一眼看出不像样的干尸是江月,现在仅凭一张照片,就看出“作案动机”……
怎么就这么邪乎?
“不信?不信你拿他身份证号在医院系统查一下,我说得绝对没错。”
实践过后,程清淮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钟晰患有胰腺癌,未分化,已转移,只有几个月可活的那种。
作为医学生,他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大罗金仙也难救,如果碰巧还知道一些邪术的话,确实容易走上歪路。
“我们没有证据,是不是不能贸然搜查钟晰啊。”程清淮忧心道。
“没事,可以先把人带回去问问。”
钟晰不是景州本地人,所以在医院附近的老小区租了间房子。
这小区以前是一个单位家属院,设施陈旧,连个电梯都没有,住在这里的,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退休了没事干,记忆力倒还不错。
“哦,你说这个小伙子啊,我有印象,他长挺高,独来独往的,因为是个医生,我还想给他介绍个对象呢,但他说自己没这个心思。”
一位老太太如是说。
“那他这几天有再出现过吗?”程清淮问。
“这几天?好像是没有了,就假期前他出来买菜,我问了一嘴,他说他身体不舒服,想在家里躺着。”
问完问题后,程清淮想走,却被老太太拉住:“哎,警察同/志,你单身吗?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要不要?”
哭笑不得地拒绝了老太太后,程清淮和顾寒声一同往钟晰家里走。
“看来小程警官很受欢迎嘛,还要被介绍对象。”顾寒声似是调笑着说道。
“唉,这样的退休老太,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人做媒,不用管。”程清淮也只是苦笑。
钟晰家在五单元五楼501室,这种老小区的结构,同一楼层的两居室是相对的,据前边的走访,钟晰的邻居是一对退休老夫妇,目前在南方带孙子,不在家。
所以钟晰闹出来点动静,没人察觉也是正常。
甫一靠近钟晰家的门,程清淮就觉得不舒服。
一股子森森鬼气,从脚底开始蔓延,宛如一条蛇一般,冰冷粘/腻地往人身上爬,让人止不住地打寒战。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叫,程清淮眉头一跳,细细听去,却没有声音了。
一直在观察他的顾寒声开口:“看你这反应,肯定是这里了,来,敲门吧。”
程清淮依言上前,叩响了门:“您好,物……社区问卷调查。”
他本想说物业来着,转念一想,这种家属院哪来的物业。
没人回应。
敲了三遍后,依旧是一片寂静。
顾寒声示意程清淮让开,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只一字夹,对着锁眼就是一顿捣鼓。
程清淮:“……”
他动作很熟练,“吧嗒”一下,门就开了。
“进吧。”顾寒声说。
“那个……我们是警察来的……”
谁家好警察开锁技术这么溜?
“没事,特殊问题,特殊对待。”顾寒声撇嘴一笑。
根本就不用进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已经映证了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二人做好防护措施,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这间房子布局很简单,经典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不是特别大,家具也有些老旧了,是程清淮父母辈喜欢的那种实木家具。
客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收拾得很整洁。
但越往主卧走,血腥味越刺鼻,走廊上出现了不少拖拽后形成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时期造成的。
推开主卧门的时候,程清淮确定,这个案子,破了。
这个房间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只有满地的血,摆放整齐的手术器具,以及没使用完的湘妃竹骨架。
正在程清淮准备向大队汇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钥匙的响动。
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有人在跑着下楼梯。
“坏了,一定是人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