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官宝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夜风卷起他灰扑扑的僧袍,显得格外单薄。
回廊阴影处,苏以凡慢悠悠地踱步而出,指尖转着一串不知从哪顺来的佛珠。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异色瞳孔闪烁着妖异的光。
"小和尚,"他轻笑,"你们护国寺的'金身',我还真的看不上。"说着,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尊巴掌大的泥塑——
那分明是尊佛像,却生着三张扭曲的脸:一张在哭,一张在笑,还有一张狰狞如恶鬼。金漆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陶土,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王官宝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我们寺里的!"
"哦?"苏以凡歪头,"可它明明就供在你们藏经阁的暗格里啊。"他手指一用力,泥塑"咔嚓"裂开,里面竟滚出几颗干瘪的——人的牙齿。
卫暄瞳孔骤缩。
"有意思吧?"苏以凡用鞋尖拨弄着那些牙齿,"香火钱修的哪是金身,分明是......"他突然踩碎泥塑,咧嘴一笑,"吃人的玩意儿。"
王官宝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廊柱。他想起父亲每次从藏经阁出来时,身上那股奇怪的腥味;想起寺里那些突然"云游四方"的老和尚;想起自己小时候无意中看到的,方丈禅房里那尊会眨眼的佛像...
"不可能......"他喃喃道,额头上渗出冷汗,"我们寺里供奉的是......"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回廊尽头传来"吱呀"一声——是斋堂的门被吹开了。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可见桌上没收拾的碗筷,菌菇汤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膜。
卫暄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忽然抬手掐诀,一道青光闪过,那摊碎泥和牙齿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
"苏以凡,"他声音沙哑,"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以凡退后两步,歪着头欣赏那团蓝火,瞳孔里跳动着妖异的光:"我想看看......"他轻轻说,"我现在死了,能不能还是活出我想要的人生?"
王官宝见到地上碎了一地的邪物,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映出眼角突兀的水光。
远处突然传来钟声——是护国寺的夜钟。可此刻听来,那声音沉闷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每一声都震得人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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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王家突然遭到有关部门的审查,直播公司也被暂时停业整顿。卫暄和苏以凡一下子没了工作,倒像是被强行放了假。
王家的审查消息刚爆出来时,网上还只是零星讨论。可短短三天后,事情彻底失控——
那些来自酆都的帖子,开始以诡异的速度疯传。
更可怕的是,它们不仅出现在网络上,还出现在现实里——
某位调查员的办公桌上,每天早晨都会多出一份早已被销毁的账本复印件,上面是王家与某些人物的资金往来,笔迹清晰如新。
一些寺庙的功德箱里,不断涌出带血的房契,全是王家早年通过阴宅买卖强占的地皮。
甚至有人半夜醒来,发现自家墙上浮现出血字诉状,落款是几十年前被迫害致死的冤魂。
最骇人的是,一段本不该存在的监控录像突然流传开来——画面里,王家的现任家主正与几位高僧密会,他们面前摆着的,赫然是几尊会动的金身像,佛像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咀嚼什么......
鬼,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那些被王家费尽心思抹去的罪证,如今被酆都的亡魂一件件从时间的夹缝里重新挖了出来。
卫暄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
热搜榜前十,有七条和王家有关:#王家阴宅吃人#、#护国寺金身像真相#、#亡者举证#......
苏以凡懒散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抛玩着一枚铜钱,笑道:"怎么样,道士哥哥,现在信了吧?活人掩盖真相,死人掀翻棋盘——这才叫报应。"
卫暄没说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他想起师父云游前:
"小卫,这世上最狠的报复,不是杀人......而是让罪孽自己爬出来,晒在太阳底下。千万不要学习我那个师弟,千万不能做亏损阴德的事情......"
好在现在师父还健在,卫暄只觉得心头放松。
现在,酆都的亡魂正在做这件事,揭露王振升炒作凶宅谋取暴利。
王官宝消失了。
护国寺对外宣称他"闭关修行",可寺内的小和尚们私下传言——
"那晚有人看见王师兄跪在大殿里,对着金身像磕头,磕得满脸是血......第二天,佛像的眼睛红了。"
王家的高层陆续被带走调查,而更诡异的是,每一个被审讯的人,都会在某个深夜突然自言自语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把几十年前的旧账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有警员偷偷录下了一段视频——
画面里,王家的二爷眼神呆滞,嘴角却诡异地扬起,用另一个人的声音说:
"当年那家七口,是被活埋在地基下的......他们哭的时候,金身像笑得可开心了。"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可照在这片土地上,却像是揭开了更深处的黑暗。
卫暄坐在酒店住所后院的石凳上,手里捏着一杯凉透的茶,盯着院角的槐树发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影让他微微眯起眼。
苏以凡则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在他指间翻飞,时不时折射出一道冷光。
"无聊。"苏以凡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卫道长,你们道士平时没活儿干的时候,都这么发呆?"
卫暄没理他,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眉头微皱——茶凉了,苦涩得发酸。
"要不,"苏以凡忽然坐起身,异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兴味,"我们去查查护国寺的事?"
卫暄终于抬眼看他:"你想查什么?"
苏以凡咧嘴一笑:"查查那些金身像到底吃了多少人。"
卫暄沉默片刻,放下茶杯:"王官宝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谁说要他同意了?"苏以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晚上去,翻墙。"
卫暄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轻叹一声:"你真是闲得发慌。"
苏以凡笑得灿烂:"彼此彼此。"
夜探护国寺。
深夜,护国寺的围墙外。
苏以凡站在墙下,仰头看了看高度,转头对卫暄道:"道士哥哥,你轻功怎么样?"
卫暄面无表情:"比你强。"
苏以凡挑眉:"那比比?"
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身一跃,脚尖在墙上轻点两下,轻松翻了上去。卫暄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掠上墙头,甚至比苏以凡还快一步。
两人无声地落在寺院内,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偶尔吹动檐角的铜铃,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苏以凡压低声音:"藏经阁在哪儿?"
卫暄指了指西北角的一座阁楼:"那边。"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藏经阁。阁楼的门上挂着一把铜锁,苏以凡伸手一摸,指尖泛起一丝黑气,锁"咔哒"一声弹开。
卫暄皱眉:"你这手法,挺熟练啊?"
苏以凡笑眯眯道:"你师父教的好。"
卫暄:"......"
两人推门而入,阁楼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檀香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月光从窗缝透进来,照出书架上一排排泛黄的经卷。
苏以凡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一个暗格,轻轻一推,木板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果然还在。"他低声道。
卫暄走近一看,暗格里摆着几尊泥塑,每一尊都和苏以凡之前拿出的那尊一样——三张脸,金漆剥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苏以凡伸手拿起一尊,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沙沙"的声响。
"猜猜是什么?"他看向卫暄。
卫暄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泥塑,指间青光一闪,"咔嚓"一声,泥塑裂开——
里面掉出来的,是一截干枯的手指。
卫暄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苏以凡吹了声口哨:"看来护国寺的'金身',胃口不小啊。"
就在这时,阁楼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熄灭手中的光,隐入黑暗。
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护国寺的老方丈。
他缓缓走到暗格前,伸手抚摸着那些泥塑,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着,竟像是......多出了几只手。
卫暄的呼吸微微一顿。
"现在你明白了吧?"苏以凡站在护国寺的屋顶上,俯视着下方乱成一团的僧众,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阴债,是要用阳间还的。"
卫暄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苏以凡轻笑:"我只是......帮亡魂们递了把刀。"
夜风骤起,吹散了护国寺的钟声。
暮色四合,护国寺的飞檐在夕阳下镀上一层暗金色的余晖。殿前的古柏投下细长的影子,如同无数枯瘦的手指,无声地抓向青石板地面。香炉里的灰早已冷透,却仍有几缕残烟袅袅升起,在微风中扭曲成模糊的人形。
远处的钟楼沉默伫立,铜钟表面爬满斑驳的铜绿,像是凝固的血迹。偶尔有夜鸦掠过,翅膀拍打声惊起檐角铜铃的轻响,那声音空洞地荡开,又很快被寺内深处的黑暗吞没。
月光漫过经堂的窗棂,照亮了地上厚厚的积尘——那里有一串新鲜的脚印,正通向藏经阁幽深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