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狼王传 第133章 坐忘

这夜，苦儿无法入眠，披衣起来，到珠园去找晓芙。

夜黑雨紧，这晚的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她悄悄地潜入了晓芙的房间，晓芙听得声响，睁开眼睛，一抽长剑，苦儿忙道：“是我！”

晓芙吓了一跳，见是苦儿，不由一愣：“半夜三更的，又下着大雨，你怎么来了？”

苦儿叹了口气，把遇到小旺的事跟她说了。

“什么？周政就是小旺？”晓芙震惊极了。

苦儿连忙“嘘”了一声，道：“你别这么大声！”

晓芙看着苦儿，看的深沉而沉重。看了半天，才说：“怎么会这样啊？”

苦儿痛苦至极，伤心道：“那孩子……唉！我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小的时候，心性就高，常常嚷着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可我没想到，他那惊天动地的伟业，竟是通过鲜血人命换来的。我忘不了闲云寺那个血喷泉有多么的恐怖，忘不了那个天狼七星阵伤害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晓芙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倾诉。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苦儿好想放声大哭，但又生怕别人知道，只能低低啜泣。

晓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中满是理解和同情：“小旺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这些年你又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好好引导他，他大概也是一时糊涂，才走上了邪路。你是他的姐姐，有缘与他重逢，未必不是件好事。如果你能劝他放下屠刀，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改过自新，一切都还来得及。”

苦儿看着晓芙，脸上充满了矛盾和挣扎。过往和小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在她心中，小旺依然是那个笑容灿烂、淘气捣蛋的孩子……晓芙说的对，她不可以放弃他，她要教他改过自新……可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旺了，他是弥勒宗的首领，她又有何能力改变他呢？

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无边无际的雨幕，不知何时停歇。

※ ※ ※ ※ ※

地面湿漉漉的，几洼浅浅的积水倒映着天空。

最近晓芙为了帮杨逍准备生日节目，总是早出晚归。杨逍以为她是去和苦儿谈心，也不过问。

是月初六，晓芙说苦儿心情不是很好，想陪她去鸳鸯湖游玩散心，过两日再回来。

近来杨逍每日去圣火殿议事的时候，也发现苦儿总是魂不守舍，郁郁寡欢，范遥也不和她讲话，不知这两个家伙在闹什么别扭。

他知二女姊妹情深，就点头同意了，又道：“我那个兄弟，性格乖张，喜怒无常，苦儿老实，平日自是受了他不少闲气。你便好好开解她，若那家伙有什么过分之处，让苦儿受了不该受的委屈，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揍他。”

晓芙“嗯嗯”两声，连忙点头。

杨逍又问:“你们要去两天啊？”

晓芙有点结巴地说：“是啊……”

杨逍道：“初八那天会回来吗？”

“初八？”晓芙眨眨眼，认真地说:“我们初九早上才回来。”说完，就偷偷观察杨逍的表情。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范遥说杨逍是初八生日的。

果然，杨逍脸上的表情稍微顿了下，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到了初八这天，遥袅堂一早就派彩蝶送来了一幅书法。

杨逍打开书画，只见上面写的是一首《醉花阴·硕人生日》：

帘卷西风轻雨外。揖数峰横翠。楼上地行仙，压玉为醪，旋摘黄金蕊。

一觞一阕千秋岁。不愿封侯贵。长伴紫髯翁，踏月吹箫，笑咏云山里。

杨逍看罢这首诗，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心道：不愿封侯贵，踏月吹箫，笑咏云山里……算这小子知我心意。

又见这书法竟然是失传多年的钟繇笔法，更觉惊讶无比，暗叹范遥实是用心良苦，便问彩蝶：“范兄弟呢？他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彩蝶道：“范右使今晨接到教主的任务，外出公干了。他吩咐我将书画拿给你，就匆匆下山了。”

“啊？”杨逍微微蹙眉，有点失望，只得“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彩蝶可以回去了。

今天晓芙不在，范遥也不来，杨逍未免有些垂头丧气。案头摆着一堆公文，他也无心批阅。一个人拿了壶酒，来到晓芙的房间，只见这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便更加落寞了。

他坐在里面，自斟自饮了几杯。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道：“我回来啦！”

那是一把多么熟悉的声音，杨逍顿时愣住了。

他回头站起，还没反应过来，晓芙便已扑到他怀里，笑嘻嘻地说：“寿星公，愿你朱颜长似，身强长健，岁岁年年！”

杨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有点不敢相信：“晓芙，你……你怎么会回来了，你不是和苦儿去……”

晓芙调皮一笑：“我压根就没走。”瞄了一眼小桌上的酒壶，哂笑道：“以为今天我们都不理你，所以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杨逍神色一窘，咳嗽了两声，道：“什么嘛？你是说我生日吗？呃……我都不太记得了。”顾而言他：“一个人喝酒怎么了？孔夫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酒如是作可以观。欢乐时庆祝，悲伤时遣怀。可以颂生，也可悼亡，群斟、独酌，无不相宜！”

晓芙咯咯一笑，牵起了他的手，认真地说：“我怎会让你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寂寞独酌呢？快跟我来！”说罢，牵了杨逍的手便往外跑。

二人骑了青牛，下了玉珠峰，疾驰到一处烟云缭绕的山峰。山峰中有个幽静的峡谷，草木丰盛，群芳吐艳，小溪潺潺，像个世外桃源。

这个地方杨逍从未来过，他不禁惊叹：“这是哪里？好像一个仙境啊！”

“这儿叫做坐忘峰，芙蓉峡。”晓芙神秘一笑，道：“还有更好的地方呢。”说着，又牵了他沿着小溪往谷内走去。

来到一片花林，四周都是灿烂的芙蓉花树，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不远处，有一片竹篱笆栅栏，围着一间小小的木屋。

杨逍看到那个木屋，心头一颤，发足便往那个木屋奔去。当他推开木门，更是彻底惊呆了。

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木所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农家之物。墙壁上挂着一个犁头，屋子一角放着一个竹马玩具。厅中的木桌子上，放着一碟寿包子，一碟红鸡蛋，还有各式精巧的小菜，还有一壶诗仙李白最喜欢喝的“金陵春”。

看着屋里的一事一物，杨逍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充盈。

晓芙笑道：“怎么样？喜欢这里吗？有没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杨逍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晓芙道：“范右使什么都跟我说了。”她轻轻握着杨逍颤抖的手，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小时候被送去跟姑姑住，一直很想念父母，也盼着他们能接你回家。可惜你家所在的桂花村，因为被怀疑窝藏红巾军而惨遭官府烧毁。好在范右使记得你家的模样，把里面的布置陈设画了下来。我们物识了这个山清水秀、远离尘嚣的地方，又请来了巨木旗、厚土旗的兄弟，在这里重新建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木屋。”

她顿了顿，认真地说：“杨逍，如果你以后想家了，我就陪你到这儿来，如果你想母亲了，我就做寿包子和红鸡蛋给你吃。你有范兄弟，还有我，再也不会孤零零了。”

杨逍眸色深深，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突然，他一把搂着晓芙，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晓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待得杨逍稍稍平复下来，晓芙将他带到饭桌边坐下，给他夹了菜，笑道：“快尝尝，都是我亲手做的。”

杨逍没有看菜肴，只是愣愣地看着晓芙。

晓芙拿起一个寿包子，温柔地喂到他嘴边，道：“快尝尝嘛！”

他擦了擦泪，嗯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寿包，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这一顿饭的味道，就像当年母亲煮的一样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