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故人入梦来 第6章 如果时间就此停住

林暮雨靠在窗边，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早起健身的人身上，那些人有些动作僵硬，有些健步如飞，他忽然就想起了何楚城复健时的样子。

那时的何楚城，像头被困住的猛兽，浑身的力气没处使，只能对着墙壁较劲。

何楚城住院的日子，林暮雨几乎是扎在了医院里。白天上完课，他就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一路飞奔到医院，替下轮换休息的同事，守在病床前。

他学着护士的样子，给何楚城量体温、擦身子、换纱布。何楚城的伤口在胸口，每次换药都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硬撑着不吭声，只是额头上会渗出一层冷汗。林暮雨看得心头发紧，动作越发轻柔，棉签蘸着碘伏在伤口周围打转，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轻点……你想谋杀啊？” 何楚城咬着牙，语气却带着点玩笑的意思。

“舅舅你别动。” 林暮雨的声音有点抖，“弄疼你了？”

“没事，糙老爷们，耐疼。” 何楚城哼了一声，眼睛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才多大点，就学着照顾人，手上都磨出茧子了。

苏小东也常来。他提着从家里带来的排骨汤，一进门就咋咋呼呼：“何叔，我妈炖的，大补！小雨，给我留点，我也补补。” 他会坐在床边，给何楚城讲学校的趣事，说哪个老师又被学生气哭了，说隔壁班的女生偷偷给林暮雨递情书被他截胡了。

何楚城听得哈哈大笑，伤口都跟着疼，却笑得停不下来。病房里沉闷的气氛，总能被苏小东这颗“小炸弹”炸得烟消云散。

有天苏小东留下来帮忙擦收拾衣物，林暮雨正扶着何楚城练习坐起来。何楚城刚动了一下，就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抵在林暮雨的肩膀上，呼吸粗重。林暮雨赶紧扶住他，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说：“慢点，别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安静的画。苏小东拿着外套的手顿了顿，看着林暮雨眼里的紧张和心疼，那眼神太过专注，不像外甥看舅舅，倒像……他也说不上来像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一样。

他把这疑惑憋在心里，没敢说。

出院后，复建成了头等大事。何楚城伤在胸腹，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疼，医生说必须坚持复健，不然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

林暮雨把家里的客厅腾出来，铺上厚厚的垫子，每天放学回来，就陪着何楚城练习。从最简单的抬手、弯腰，到慢慢走路，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何楚城压抑的痛呼。

“不行了……歇会儿。” 何楚城拄着拐杖，额头上全是汗，胸口的纱布隐隐透出点红。

“再坚持一下，舅舅。” 林暮雨扶着他的胳膊，语气坚定，“医生说今天要走够五十步。”

“你这小子，比医生还狠。” 何楚城喘着气，却还是咬着牙，往前挪了一步。

林暮雨的心跳得很快，既担心他的伤口，又怕他放弃。他看着何楚城紧抿的嘴唇，看着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看着他明明疼得厉害却还要硬撑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酸的，又有点莫名的悸动。

最让林暮雨无措的，是照顾何楚城上厕所。

何楚城刚出院那阵子，下不了床，只能用便盆。林暮雨每次都红着脸，笨手笨脚地帮忙，眼睛盯着地面，不敢乱看。可越是刻意回避，那些不经意瞥见的画面，就越容易钻进脑子里。

他看到何楚城结实的臂膀，看到他腰腹间那道狰狞的伤疤，看到他皮肤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而晒出的健康麦色。每次看到这些，他的脸就会发烫，心跳得像擂鼓，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床单。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舅舅，明明是把他护在身后的长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看何楚城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会偷偷注意何楚城吃饭时的样子，会记得他说话时的语气，会在他睡着时，借着月光，看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这些念头让他恐慌，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他把这些心思死死地压在心底，像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有次苏小东来送作业，正好撞见林暮雨扶着何楚城从卫生间出来。何楚城走路还不稳，大半的重量都靠在林暮雨身上，林暮雨低着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何叔，好点没？” 苏小东把作业放在桌上，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好多了，” 何楚城松开林暮雨，拄着拐杖往沙发走，“这小子比护工还尽心。”

林暮雨没说话，拿起桌上的水杯递过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何楚城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苏小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那点疑惑越来越深。他拉着林暮雨走到阳台，压低声音问：“小雨，你对何叔……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

林暮雨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你胡说什么呢？他是我舅舅。”

“我知道他是你舅舅，” 苏小东挠了挠头，“可我总觉得……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林暮雨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人戳中了痛处，声音都变了调：“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他的伤！”

“行行行，我想多了。” 苏小东见他急了，赶紧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对了，下周的篮球赛，你还去不去看？”

林暮雨摇摇头：“不去了，得在家陪我舅舅复健。”

苏小东叹了口气：“你呀，真是……”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林暮雨的肩膀，“别太累了，自己也注意身体。”

苏小东走后，林暮雨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心里乱得像团麻。苏小东的话像根刺，扎进了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他真的……对舅舅有不一样的心思吗？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那是他的舅舅，是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他怎么能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可越是用力，那些画面就越清晰——何楚城在山顶抱着他时的温度，何楚城受伤后苍白的脸，何楚城看着他时眼里的光……

客厅里传来何楚城的咳嗽声，林暮雨赶紧回神，跑了过去。

“怎么了舅舅？”

“没事，有点呛着了。” 何楚城喝了口水，看着他红红的眼睛，“跟小东吵架了？”

“没有。” 林暮雨低下头，“他就是问我篮球赛的事。”

“去吧，” 何楚城忽然说，“别总围着我转，你也该跟同学玩玩。”

“我不放心你。”

“我有啥不放心的？” 何楚城笑了笑，“我自己能行。再说了，老闷在家里，小心憋出病来。”

林暮雨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问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想问他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把他赶走。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何楚城没再劝，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行，听你的。”

那天晚上，林暮雨帮何楚城擦完身子，扶他躺下。何楚城很快就睡着了，呼噜声比以前轻了些，带着点虚弱的意味。林暮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借着台灯的光，看着他的睡颜。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何楚城的脸上，给他眼角的皱纹镀上了一层银辉。林暮雨伸出手，指尖在离他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知道，这种心思是错的，是不应该的。他应该把何楚城当成尊敬的长辈，当成最亲的亲人，而不是……而不是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春天来了花会开，秋天到了叶会落，他对何楚城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变了质。

他猛地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微微颤抖。黑暗中，只有何楚城平稳的呼吸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复健还在继续。何楚城恢复得很快，已经能慢慢走路，甚至能做些简单的家务。林暮雨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只是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依旧每天帮何楚城擦身子，扶他走路，只是动作里多了些刻意的疏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自然地靠在何楚城身上，也不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何楚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却只当是孩子长大了，开始害羞，没往心里去。他依旧大大咧咧，会拍着林暮雨的肩膀说“好小子”，会把碗里的肉夹给他，会在他学习到深夜时，悄悄给他端一杯热牛奶。

这些细微的温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暮雨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既让他觉得温暖，又让他更加痛苦。

那些少年时的心事，像深埋在地下的种子，终究没能破土而出。它们在岁月的冲刷下，慢慢沉淀，变成了心底一道隐秘的疤痕，平时看不见，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隐隐作痛。

可他从未后悔过那段照顾何楚城的日子。那些笨拙的动作，那些慌乱的心跳，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都是他青春里最真实的印记。

就像复健室里的暖阳，虽然带着点刺痛，却也照亮了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