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的鬼魂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身体扭曲了一下,像是在挣扎。就在这时,白翊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仿佛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急需呼吸空气般急促地喘息着。他看向龚岩祁,瞳孔里映着温暖的灯光,清晰地倒映出龚岩祁写满担忧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了丝毫媚态,只剩下尚未散去的痛苦,以及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因为刚才那些亲密接触和撩人话语而产生的极致羞耻。
“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下一秒,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身体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向前倒去。
“白翊!”
龚岩祁惊呼,慌忙伸手将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怀中的人体温偏低,冰冷得不可思议,安静闭着眼的样子褪去了所有高傲或妖媚,只剩下脆弱。
客厅里终于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纠缠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龚岩祁搂着白翊,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心脏还在为刚才那短暂的对视而剧烈跳动。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知道,刚才那一刻,是白翊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翊的身体忽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慢慢睁开眼,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轻浮妖娆的神色褪去之后,终于又变回了龚岩祁熟悉的清冷。
他从龚岩祁怀里脱离,稳稳站定,一开口,声音里带着困惑:“龚…岩祁?我们怎么回家了?”
龚岩祁心中一喜,连忙握着白翊的手腕,急切地问道:“白翊?是你吗?你回来了?”
白翊皱了皱眉,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愁绪:“你不该带他回家,我不确定他会不会伤害你。”
龚岩祁心中一紧,连忙追问:“什么意思?你是说…那鬼还在?你没能把他赶走?”
白翊眉头紧锁,揉了揉微涨的太阳穴,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地说道:“他并未离去,只是暂时被我的意识压制。此冤魂执念根深蒂固,又与特定地界羁绊极深,比寻常游魂更难驱策。”
“可你是神明啊,”龚岩祁难以理解,语气带着焦灼,“就算是几百年的老鬼,按理说也不该能附上你的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翊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龚岩祁,眼神复杂:“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解除天罚,并非毫无代价么?”
龚岩祁一愣,点了点头:“记得,你是说过,但这和……”
白翊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代价之一,便是神格会出现短暂的‘裂隙’。强行逆转既定的审判,等同于扰动因果法则,我的神力本源会因此产生波动,神格的防御本身就并非无懈可击。尤其在神力大量消耗或心神松懈时,会偶尔逸散出的纯净神力,这些神力对那些执念深重的阴邪之物而言,是难以抗拒的吸引,它们会本能地试图靠近,甚至…侵占,以弥补自身念力或寻求灵魂解脱。”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见龚岩祁眼中逐渐浮现出震惊,于是白翊继续道:“通常情况下,它们根本近不得我身,但我刚刚帮李小七解除了天罚,所以现在的我说白了,就像一盏灯罩出现了裂痕的明灯,光芒依旧,却毫无防御之力,难免会吸引路过的飞蛾,甚至……被钻了空子。”
龚岩祁这下彻底明白了,原来不是因为白翊不够强大,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解除“错判”的天罚,付出了损伤自身的沉重代价,才变得容易被这些邪祟趁虚而入。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猛地攥紧了龚岩祁的心脏,酸涩沉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白翊一直在默默承受着反噬,现在竟然还……
龚岩祁喉咙发紧,声音有些沙哑,他揪着一颗心开口道:“你怎么不早说?这代价…这代价也太……”
白翊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定之事,无需多言。当务之急,是设法将这个冤魂赶走,但又不能伤到无辜的人。”
“怎么赶?需要我做点儿什么?”龚岩祁恨不得立刻就能帮到白翊。
白翊思考了片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那抹清冷迅速褪去,如同被一层无形的纱幔覆盖,眼神瞬间变得迷离而慵懒,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起一个妖娆的弧度。
那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得意和戏谑:“哟!和小郎君聊什么呢这么严肃?背着我商量怎么赶我走么?郎君可真是狠心呢!”
是那个冤魂,他又抢回了白翊身体的控制权。
白翊的意识似乎在激烈抗争,使得这个鬼魂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挣扎和扭曲,但很快又被媚态压了下去。
“啧啧…别白费力气了小郎君。”鬼魂用白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轻佻妩媚,“你这身子,妾身真是越待越喜欢,灵气充沛,模样又顶好,简直千年难遇!”
这话叫龚岩祁脸色铁青,他不想听到这个冤魂用言语轻薄白翊,于是拳头攥得死紧,想教训教训他,却又不敢伤了白翊的身体,终究是无可奈何。
这时,鬼魂“白翊”伸了个懒腰,他好像故意伸长了手臂,让上衣提到腰际,曲线毕露。用白翊的身体做这个动作简直惊叹掉了龚岩祁的下巴,但这鬼魂却不管不顾,他婀娜地走到沙发边,姿态妖娆地坐了下来,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郎君别站着嘛,来坐呀,长夜漫漫,我们……”
话没说完,只见白翊的眼神又猛地清明了一瞬,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卑劣怨灵!滚出去!”
高傲的神明怎会允许自己如此放纵肆意。
鬼魂:“哎哟,还挺倔!”
白翊:“别压着我……”
鬼魂:“嘻嘻…真舒服,别抵抗嘛!”
白翊吼道:“龚岩祁!你别信他的鬼话!”
鬼魂:“郎君,你看看嘛,他凶妾身!”
接下来的时间里,龚岩祁就眼睁睁看着白翊像人格分裂一样,表情和语气在清冷自持的神明和娇媚放荡的鬼魅之间疯狂切换。有时候一句话说到一半就变了调,甚至身体动作都会突然卡顿或者改变,这场面简直混乱又滑稽。
但龚岩祁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满身满心只有深深的无力和焦虑。他试图上前帮忙,却根本无从下手。白翊似乎无法彻底驱赶这个鬼魂,而鬼魂也无法完全压制神明的意识。在经历了长达十几分钟的“争夺战”和“变脸表演”后,或许是白翊累了,或许是这鬼也觉得没趣了,他们不再吵闹,控制权暂时稳定在了鬼魂手中。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没劲,小郎君忒不识趣!”然后他瞥向一脸无奈的龚岩祁,抛了个媚眼:“郎君,妾身困了,不知寝居在何处呀?”
龚岩祁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不能一个冲动就掐死他,毕竟他也是白翊。龚岩祁发现自己现在能一秒快速分辨出他们,眼神迷离带媚,语气轻佻,动作妖娆,身上有廉价脂粉香的是冤鬼。眼神清澈冷淡,语气平静,动作干脆,带着草木冷香的是白翊。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再闹下去天都要亮了,他也不想让白翊的身体过分劳累,所以抬手指着客房,冷声道:“去那间,我警告你,别胡闹,不然我可能会做出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
鬼魂嘻嘻一笑,站起身,扭着腰走向客房:“知道啦,郎君真是无情呢!”
龚岩祁别过脸,不是不想看“白翊”扭腰扭屁股,只是他总觉得这会儿要是占了白翊的便宜,简直禽兽不如。
鬼魂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龚岩祁又丢下一句:“对了郎君,妾身名唤‘云清’,柳云清,一定要记住哦!”说完,他才轻轻关上了门。
龚岩祁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快要折寿十年。
这一夜注定无眠。他竖着耳朵听着客房的动静,生怕那鬼魂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或者白翊出什么意外。于是龚岩祁几乎没合眼,他严防死守,那鬼魂似乎也乐得看他紧张。
第二天一大早,龚岩祁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厨房煮咖啡提神,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古晓骊打来的。
“龚队!早!”古晓骊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你昨天不是让我查市文化中心艺术剧院的历史沿革吗?我还真查到些东西。”
龚岩祁看了眼卧室门还是紧闭的,于是压低了声音:“说!”
“文化中心的艺术剧院始建于二十三年前,虽然时间不算长。但那块地在修建成文化中心之前,是比较荒凉的,据一些老百姓回忆,更早的时候那地方就是片无主的荒坟地,没什么人管。”
龚案祁皱眉:“荒坟地?你还查到什么别的吗?”
古晓骊语气变得有些神秘:“龚队你还真别说,我顺着档案和古籍记载往前翻,发现如果再往前追溯到古代,那里恰好有一条古河道的支流经过。根据地方志零星记载,古河道两岸,特别是地势低洼又偏僻的地方,被当地人称为‘乱茔滩’,其实就是乱坟岗。很多无主尸首,或是死刑囚犯,要不就是穷苦人家没地方下葬的,都会草草把尸体埋葬在那里。龚队,你查这个干嘛?跟林沫的案子有关?”
古河道……乱坟岗……
这完全对上了!那个自称“柳云清”的鬼魂说的自己被抛弃在“乱葬岗”,正是剧院的地方。看来那鬼魂所言非虚,他确实是被困在那片地的冤魂。
“哦…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背景。辛苦了晓骊,这些资料很有用。”龚岩祁含糊地应付过去,挂了电话。
他回到客厅,脸色凝重。
这只鬼赶不走,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又打不得,因为他怕伤到白翊。于是龚岩祁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思考着是不是该去找个道士或者高僧来看看,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书架。
在书架顶层,放着一个小木盒。龚岩祁立刻冲过去,踮起脚取下那个木盒,打开翻找。果然,在盒底安静地躺着一张暗红色的名片,正中央的三个大字“陈玄青”,像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剧场:
龚岩祁手忙脚乱地煎蛋,白翊眼神清冷,试图帮忙拿盘子:“你辛苦了……”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晃,眼神瞬间变得妩媚婉转。
柳云清软绵绵地靠向龚岩祁:“郎君亲自下厨呀?真是贤惠!需不需要妾身喂您进膳?”
龚岩祁吓得举着锅铲后退两步,板着脸道:“把蛋放下!不对…把白翊放下!也不对…你离我远点儿!”
柳云清委屈地撇撇嘴,用白翊的脸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郎君好凶啊……”
下一秒,白翊眼神恢复清亮,看着近在咫尺的锅铲和龚岩祁惊恐的脸,茫然道:“龚岩祁…你…要打我?”
龚岩祁绝望地看着天花板:“苍天啊……求你收了他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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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