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赵炳琨呆坐在椅子上,双手微微发抖。当龚岩祁将卢正南的笔记本放在他面前时,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像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肩膀一点点垮了下来。
“不可能……”他颤抖着手抚过那些锈红色的字迹,“卢正南他怎么会……”
白翊站在龚岩祁身旁,羽翼在风衣下微微颤动,他开口道:“其实卢正南一直都知道你是赵炳琨,当初敬济堂的人并没有成功收买他,而他后来接受敬济堂的资助,假意和他们接近也是为了方便帮你收集证据。”
赵炳琨的眼镜片上慢慢蒙了一层雾气,他摘下眼镜,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以为,他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背信弃义?”龚岩祁冷笑一声,“或许他在你刺杀他的那一瞬间,也是这么想的。”
赵炳琨手抖得厉害,眼角渗出透明的水痕,他努力深呼吸以平复自己混乱的心情,但最终无果,只不由得呢喃着一句话:“我竟然…杀错了人……”
龚岩祁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
赵炳琨情绪很不稳定,他摇摇头,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突然攥紧拳头捶了捶桌面,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疑惑:“龚队长,是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啊……”
看到赵炳琨这痛苦的样子,白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稍纵即逝,他叹了口气问道:“赵炳琨,卢正南的尸体被发现时,胸腔被剖开,心脏已呈结晶化,胃被塞进金雀的嘴里。这些,是你做的吗?”
赵炳琨猛地抬头:“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用细锥刺了他颈后,刺穿之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龚岩祁皱眉:“什么叫‘你什么都不知道’?杀了人你也不知道?”
赵炳琨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茫,他回忆着说道:“那天晚上,我记得有月食,闭馆之后的走廊里没有开灯,比平时暗了许多。我提前录好了下班的打卡记录,但是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关了灯的办公室里,等待着值班保安巡夜完毕。我换了衣服帽子,拿着那根金属细锥来到三楼的漕运展馆找卢正南,本以为他会在展馆内的办公室里加班研究资料,可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他站在展馆大厅的正中央,对着两排金雀的雕像慢慢下跪。我早就知道他在研究‘金雀归巢’的事,以为他又从哪里学了什么邪术,想引渡我哥的灵魂,所以瞬间怒气上涌,我直接举起细锥刺进了他的颈后,没想到,他竟然连挣扎都没有,就倒了下去。”
说到这儿,赵炳琨顿了顿,微微皱眉继续道:“但是,我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夫人…不,应该说是我哥的夫人,她说我十点半就回家了,可我的车却停在博物馆地库没有动过,我也不记得我上过谁的车,要是徒步走回家,至少也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可能十点半就能回去……”
白翊和龚岩祁听了这话,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赵炳琨又继续道:“当时我脑子很乱,也没再去管这些事,等到第二天我听说卢正南的死状时,完全不敢相信。我做的真的只有细锥那一下,而他却……”
“你当时就不觉得奇怪吗?我记得我第一次去找你询问,你神态自若,根本不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龚岩祁追问。
赵炳琨微低下头,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紧,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因为…那天昏过去之后,我做了个梦。梦里的场景和案发现场一模一样,展馆的尽头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告诉我,说那些金雀是在布阵,只是为了惩罚卢正南,从而让我哥的灵魂能够安息。那个人还说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不然的话,诅咒会反噬到我哥身上……”
说到这儿,赵炳琨痛苦地抱住了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信以为真,是因为我把小卢当做了凶手,要是我早一天认清真相,也许小卢就不会……”
这时,白翊开口问道:“第二天你发现,梦境中的场景居然是真的,所以你才彻底相信了这个梦。也就是从那天起,你才开始相信…玄学,以至于你后来主动去找陈玄青,帮你做‘怨魂归巢’的仪式,对吗?”
赵炳琨无力地点了点头:“是的,其实,我原本一点儿都不信这些,我是学理工科的,从小就不喜欢历史民俗之类的东西,总觉得那些是古人胡编乱造的天方夜谭。可是那天之后,我不得不信……”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不管赵炳琨再如何追悔莫及,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过的事情也不会重来,如果一切都有“如果”,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安的灵魂游荡在世间,怨气,也就不复存在了。
龚岩祁想了想,又问道:“你杀害卢正南的那晚,手上是不是戴着一块钻石手表?”
赵炳琨抬起头看向龚岩祁:“你是指那块百达翡丽限量款腕表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块手表是小卢送给我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坚定的认为他跟敬济堂之间暗中有勾结,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会买得起那么名贵的一块手表。”
“卢正南送的?”龚岩祁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哪来这么多钱?”
赵炳琨摇摇头:“他说是他朋友帮他从国外带回来的,我没细问。”
走出审讯室,龚岩祁长叹一口气:“有人在利用赵炳琨,先借他的手杀了卢正南,再操控他昏迷,然后趁机剖开卢正南的胸腔取走怨髓,最后再用虚假的梦境让他相信‘金雀’,以彻底掩盖真相。”
白翊沉思片刻,微微眯起眼睛:“能篡改记忆、制造幻象,还能精准取走怨髓……这一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龚岩祁侧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白翊道:“要么他是个玄术的高人,要么……”他顿了顿,表情更凝重了些,“就是和我一样。”
龚岩祁眉头一皱:“你是说…神明?”
白翊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是堕神,或者某种邪物,总之,不是凡人。就像之前的周世雍案,他的目标并不是这个人的死亡,而是他死后体内激发出的怨髓结晶,普通人要怨髓结晶有什么用?”
龚岩祁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还有个疑问,你说,卢正南笔记上的那句话‘时间不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翊说道:“这或许就像我之前猜测的那样,卢正南是李小七的转世灵魂。他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意时间。”
龚岩祁若有所思地说:“那么卢正南这些日子疯狂研究‘金雀’和‘归巢’,是因为他忽然有了记忆,知道自己就是李小七?”
白翊点点头:“没错,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找到李小七,解除天罚,才能解除这所有的罪孽。”
听了这话,龚岩祁突然皱起眉头,满脸担心:“你…可以吗?”
白翊望向他,眼底映出龚岩祁担心的脸庞,眼眸微微闪动,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龚岩祁的手腕,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我解除天罚不仅是为了李小七,也是为了我自己。龚岩祁,千百年来,我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错判的天罚必须由我亲手解除,否则……”
“否则什么?”龚岩祁反手抓着他冰凉的手背。
白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否则,我会死的。”
“你说什么?!”龚岩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白翊弯起嘴角淡淡一笑:“逗你的,我的意思是,我会自责死,我会因放不下这段错误而活在愧疚之中,兴许,今后这世上就少了一个能公正评判罪罚的神明。”
龚岩祁看着面前这人倔强的又坚定的脸,不知为何,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白翊的发顶,语气轻柔地说:“好,我陪你去。但要记住,量力而行。”
白翊抬起头,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凡人,你在告诫神明要量力而行?你是不是飘了?”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陷入沉默。龚岩祁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你说李小七的怨魂会在哪儿?如果金雀里真的封印着怨魂……”
“第四十九只!”白翊突然想到,“就是那只叼着卢正南胃袋的金雀!如果每一只金雀上都附着一个遇难者的怨魂碎片,那么凶手特意选择这只金雀嘴衔卢正南的胃,一定是因为……”
“因为这只金雀上附着的是李小七的怨魂碎片!”龚岩祁接了他的话,然后立刻掉头上楼,“第四十九只金雀在证物室,我们走!”
当他们匆忙赶到证物室时,恰好门口的值班警员休息去吃饭了,白翊用神力打开证物室的门锁,刚一推开门,就见到摆放在架子顶端的那只金雀,鸟喙微微张开,一缕黑烟缓缓升起,在空中慢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更像是个孩童。
“李小七?”白翊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黑雾渐渐清晰,显现出一个男孩的模样。他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衫,瘦小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眼神虽然怯懦,但却清澈无比,与之前在青铜鼎中见到的那张狰狞的血脸截然不同,面前的这个男孩平和而安静。
“翼神大人,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小剧场:
龚岩祁:“你确定现在就要解除天罚?”
白翊:“不然呢?留着它过年?”
龚岩祁皱眉不语,白翊却笑着靠近:“怎么?担心我?”
龚岩祁嘴硬道:“我是担心证物室被炸了,还要写报告!报告很难写的……”
白翊轻笑,突然伸手拽住龚岩祁的衣领把人拉到面前:“凡人,你真的很不会撒谎,不过…还挺可爱的!”
龚岩祁耳根微热,看着白翊神采奕奕的背影,无语至极:“你这家伙!装什么霸总!本文设定老子才是1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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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