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岩祁带着徒弟庄延敲响博物馆古旧的雕花木门时,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学者正戴着花镜在研究一本古籍,他就是市博物馆的正馆长,姓赵。
“赵馆长,您好。”龚岩祁亮出证件,“打扰了,我们是来向您了解些情况的,关于卢副馆长的案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快请坐,”赵馆长摘下老花镜,轻声叹了口气:“小卢是个好孩子,没想到,怎么会遭这种罪……”
庄延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龚岩祁开口问道:“卢正南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他在工作期间是否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赵馆长摇摇头:“我们馆里最近在筹备‘北宋漕运特展’,这部分是小卢负责,为了赶在年底前出展,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可以说是废寝忘食。要说异常的话……倒是有一件事,我不知算不算。”
说到这儿,赵馆长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龚岩祁:“大概一周前,小卢突然申请要调阅一批馆藏文物的原始档案,大部分是关于古代漕运相关的文件,其中还包括那四十九只镀金雀鸟。”
赵馆长说道:“其实这次特展,主要是展览关于漕运的起源、线路、制度等等,也包括一些当时水上的商贸情况,只不过,这些镀金鸟雀一开始并没安排在这次特展里,我原本想着是要将它们放在年末的‘古船舶制造工艺’的展览上,可小卢却坚持要将它们放在这次的特展上。”
龚岩祁接过文件,上面记录着金雀的出土信息:2010年古运河清淤时发现,经推测为北宋时期商船上的装饰物。
仔细翻看着手中的文件,龚岩祁眉心微蹙:“赵馆长,卢正南有没有提到过,为什么一定要把这批金雀放进漕运特展?”
赵馆长想了想道:“小卢说这批金雀和漕运有关,是北宋时期放在商船上象征着‘水运昌盛’的,若能在特展里展出,能增加展览的完整性。但我也查过一些资料,这批金雀的来历并不明确,出土时也没有确切的文献记载它们和漕运直接相关,所以我才建议要将金雀放在制造工艺的展览上,毕竟,我们不能误导来参观的民众。”
“也就是说,可能是卢正南强行把它们和漕运扯上关系?”龚岩祁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赵馆长摇摇头:“其实我劝过他不止一次,这批金雀来历不明,贸然展出可能会引起史学界和考古界的争议,但他还是很坚持,甚至……”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甚至有些过于执着了。”
龚岩祁挑眉:“过于执着?具体表现在哪方面?”
赵馆长说道:“小卢这人平时性格温和,做事也稳重,学识方面更是没得说,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副馆长,可见他是很有能力的。但在这件事上,他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有一次,我在会议上提出反对意见,他突然站起来拍桌子,说这批金雀必须要在漕运特展上展出,否则特展就失去了灵魂。”
老学者说到这里,一脸惋惜地沉沉叹息:“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龚岩祁若有所思地合上文件,继续问道:“除了这批金雀,卢正南最近还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或者,他有没有提到过比较特殊的词?”
赵馆长:“没有,他最近忙着准备特展,很少与人交流,也不怎么露面,整日里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处理资料。”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不过我记得,小卢倒是提到过一个词,‘归巢’。”
“归巢?什么意思?”龚岩祁不解。
“我也不清楚。”赵馆长摇摇头,“他有时会自言自语,说什么‘该归巢了’,‘时间不多了’之类的话,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却只是笑笑,说这是他的私人研究课题,我便不好再过多追问。”
龚岩祁让庄延赶紧记下这些关键词,然后继续问道:“卢正南平时有什么特殊的个人习惯吗?比如饮食、收藏,或者信仰之类的?”
赵馆长想了想道:“小卢对吃并不是很讲究,但他似乎特别喜欢甜食,我见他办公室里常备着各种糕点。收藏方面,他好像不是很喜欢,之前我带他去邻市参加一个研讨会,他跟那些收藏家基本上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至于信仰……他倒是不信教,但是最近几个月,他偶尔会去城南的一座小庙附近写生,据说香火很旺。”
“写生?他喜欢画画?”龚岩祁问。
赵馆长点点头:“是的,小卢这孩子很有才华,不管是国风的水墨画,还是国外的油画,他都很擅长。画的也不错,去年馆里还特地选了几幅他的画作为展厅的装饰。”
龚岩祁又问道:“那间庙叫什么名字?”
赵馆长:“好像是叫‘雀神庙’,规模不大,类似于乡村的土地庙。”
“雀神庙?!”龚岩祁有些惊讶,竟然这么巧吗?
今天的问话确实得到了不少信息,还需要回去将这些信息逐一筛选串联起来。
“今天多谢赵馆长的配合,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告辞。”龚岩祁起身和老学者握了握手便往门口走。
庄延合上笔记本,和龚岩祁一起准备离开博物馆时,无意中瞥见了办公桌上被一堆古籍文献遮挡住的姓名牌。他赶忙拽了下龚岩祁的衣袖:“师傅,你看!”
龚岩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名牌上赫然写着“赵炳琛”三个字,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赵炳琛?…赵炳琨?
龚岩祁眼神变了,忙转身问道:“赵馆长,冒昧问一句,您认不认识一个叫赵炳琨的人?”
赵炳琛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轻声叹息道:“赵炳琨,他是我胞弟,不过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龚岩祁问道:“很多年没联系?为什么?”
赵炳琛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家庭琐事,不提也罢,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想过的日子太过清苦,从年轻时,他就不喜欢听从父母的建议让他早日成家立业,当然,成不成家是个人意愿,旁人无法勉强干涉,但家弟有些死脑筋,总是在坚持他所谓的‘正义’,在如今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他那样的思想早晚有一天会吃大亏。所以,他便跟家里决裂,已经快二十年没联系了。”
听了这些话,龚岩祁没有继续追问,但心里已经记下这条线索。赵炳琨是城西化工厂被开除的员工,后来猝死在家中,他资助的学校都被敬济堂接管了,而他的哥哥赵炳琛,偏偏是卢正南的上司。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离开博物馆时,天色已近黄昏。龚岩祁站在台阶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警队,他忙让庄延把今天问到的所有讯息都整理出来,人手一份。
“徐伟,去查城南的‘雀神庙’,看看能不能找到卢正南进出的相关监控视频带回来。”龚岩祁开始分配任务,“通知技术科,明天跟我再去一趟卢正南家。”
“好的祁哥。”
龚岩祁转身跟古晓骊说道:“你再带两个人细查一遍博物馆案发当天的监控视频,确认一下馆里的所有工作人员进出时间线,整理出一个时间表。”
“知道了龚队,”古晓骊敲击着键盘,突然抬头问道:“龚队,今天小帅哥没来?我还给他留着新买的芝士饼干呢!”
龚岩祁忙案子没顾得上,现在听古晓骊说起他才发现,白翊自从声称“有事”离开后,就一直没看见他人,已经快一整天了。于是他忙掏出手机,拨通了白翊的号码,但听筒里只有“嘟嘟”的忙音,根本无人接听。
“晓骊,帮我定位一下白翊的手机。”
几分钟后,古晓骊说道:“龚队,我这儿显示信号最后出现在东郊的一座荒山上,但就在刚刚,突然消失了!”
龚岩祁心头一紧:“哪座荒山?”
“卫星地图上标注的叫‘断龙山’。”
“把位置发给我。”龚岩祁说着,便抓起车钥匙快步冲向停车场。
……
白翊站在断龙山顶的一座古宅前,银白的发丝被山风吹乱,发丝后是他略显沉重的脸。这座古宅已经废弃数百年,木质结构却并未腐朽分毫,正厅中央有一块青黑色的石碑矗立着,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逆鳞之证,天罚昭昭。
他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诡异的“吱呀”声,白翊缓步走近石碑,手掌心托起那只从证物室顺走的镀金鸟雀。鸟喙尖锐,在昏暗的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天地为证。”白翊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左胸口的皮肤,上面有一支闪着银光的羽毛图腾。随后,他猛地举起金雀用力刺下去……
银赤色的神血顺着伤口滴落,渗入镀金鸟雀的金属鸟喙。白翊将染血的金雀放在石碑上,低声念诵了一句古语。只见石碑表面开始龟裂出细纹,渐渐的,一块手掌大小的青金色龙鳞慢慢浮现出来,龙鳞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
白翊盯着龙鳞,冰蓝色的眼瞳竖起,他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金雀喙尖抵在那片龙鳞上……
神血触及龙鳞的瞬间,龙鳞突然开始剧烈震颤,原本的青金色迅速褪去,转瞬化作一片漆黑,那漆黑的鳞片上开始浮现出无数微缩的画面。
巨浪滔天,船只沉没,哀鸿遍野。
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银白色的审判之羽高悬,刺向了那小小身影的颈后,灵魂被附上天罚,世代永存,直至罪孽赎清。
小小的身影轻颤,仰头承受着蚀骨之痛,他的灵魂在这极度痛苦中转世消散……
龙鳞上的画面消失,白翊的手微微发抖,手上攥着那片从羽翼上脱落的黑色羽毛,此时无声地飘落到地上。
“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小剧场:
深夜,证物室走廊,监控摄像头突然诡异地左右摆动起来,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拨弄着。
值班员打着哈欠瞥了一眼屏幕:“又闹老鼠了……”
一道白色身影如雾气般从通风管道飘进证物室,白翊穿着一身保洁员的衣服,轻巧落地,看着墙角那抽疯似的监控探头冷笑道:“人类科技的bug总是这么可爱。”
证物柜的电子锁发出“滴滴”两声,红灯变绿,就在白翊取出金雀的瞬间,走廊传来脚步声,白翊慌忙躲在门后,却不小心触碰了防盗按钮。
“检测到非法取证,启动防御模式!”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打开,一盆雪白的粉状物倾泻而下。白翊慌乱中踩到那些粉状物,瞬间滑出几米远,摔了个四仰八叉,猝不及防。
“这他妈比天劫还难躲!”
这时,保洁阿姨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景象,放下手里的水桶和拖布:“小伙子新来的吧?说好多次了,洗拖布不能放这么多洗衣粉。”
白翊顶着一头白花花的洗衣粉呵呵一笑:“阿姨您说得对……”
趁保洁阿姨转身,他赶忙一个闪现带着金雀从窗口消失,冷着脸抱怨着:“尼玛谁家正经警队用洗衣粉做安防系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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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