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觞一咏 第164章 一怒，冲冠酬知己

匈奴兵直奔粮草而去，把所有的粮草一抢而空。因是启山前些时日才送来的粮食，板车还停在粮仓外。真正便宜了这些天杀的。

匈奴兵装完粮草之后，还在粮仓里面方便。

“我跟你们拼了！”守粮仓的士兵原本躲在柴堆里，这下看不过去了，提刀直朝那看起来最有身份的人砍去。

还没有冲到刘聪的马前，就被一□□死了。

刘聪满意地看着粮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守粮官：“把营中的赵国士兵都杀了，一个不留！绝不能让他们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殿下，不能全杀，老虎他们从中军帐抓到一条大鱼！”靳准把五花大绑的羊诚推到了刘聪面前。

羊诚没有抬头，仰起脖子看人，脖子会酸，他只直视前方，不卑不亢。

刘聪笑了：“还真是一条大鱼，四爪蟒袍，居然是个亲王。去，拉一个还能说话的来认认，看看眼前到底是哪位亲王。”

靳准拉了一排赵军士兵，一个个跪着。

他去问第一个：“说，这人姓甚名谁？”

士兵紧紧抿着双唇抵死不说。

靳准一刀就把士兵砍了，继续问第二个。

第二个也不肯说。

羊诚知道，这些人刚吃了败仗，正一肚子火，如今要逃回刘汉，绝不会留任何机会让人泄露他们的行踪，他们不会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

现在大家都被抓，他一个都救不了。

第二个不肯说的士兵也被砍了。

第三个士兵自己主动撞到了刀口上，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呦，都是硬骨头啊！看来，你不简单啊！”刘聪用马鞭抬起羊诚的下巴，羊诚甩头挣脱马鞭。粗粝的马鞭划破了羊诚的皮肤。

“呦，还是个细皮嫩肉的！不会是个女的吧！”羊诚生得算高大的，可没刘聪高大威武，也不怪刘聪这样想。

刘聪下了马，摘下水袋，往羊诚的脸上倒去。

羊诚啐了他一口。

刘聪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一条汗巾，把自己的脸擦干净，然后再用手捏着羊诚的下巴，慢条斯理地把羊诚的脸也擦干净。

刘聪满意地一笑：“果然是个俊的！”

羊诚知道刘聪的龌蹉心思，抬头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刘聪呵呵一笑：“都砍了吧，不用审了！石宏和石恢年纪还小，都没长开呢！如何会有他的气度。能如此得民心，让士兵宁死也不肯说，又长得如此俊美的，除了哪位传说中的佛子，石弘亲封的摄政王，不做第二人想。”

羊诚暗道，这厮果然聪明，是个劲敌。

刘聪拉了拉绑住羊诚的绳子：“摄政王，走吧！本王邀请您去本王府上做客。”

羊诚左右一扭，绳子从刘聪手中脱出。

“哟，跟本王耗时间，等着石弘来救你？” 刘聪凑近羊诚，在他耳边道：“不好意思，我的一队士兵很淘气，把鲜卑铁骑从山林中赶了出去，这个时候，石弘怕是正跟他们喝酒聊天呢。应该顾不上摄政王了。摄政王还是跟本王走吧！为表诚意，本王亲自护送。”

果然，鲜卑铁骑想做收渔翁之利！如今，也成了绊住赵军的棋子，给刘聪有了逃生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要论战术，刘聪确实是其中的佼佼者。

刘聪两手提住绑在羊诚的绳子，就像扔一袋面一样把羊诚扔到了马上。羊诚顿觉五脏六腑移了位。

刘聪跨马上鞍：“走！北上！”

羊诚在马上被颠的七荤八素，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刘聪看他这样，一点武艺都不会，跑出几百里地后，倒是给他松了绑，分了他一匹马，只是缰绳在匈奴兵的手里。

刘聪带着匈奴兵一路北上，在鲜卑境内烧杀抢掠了一番，赶着成千上万的牛羊回了并州。而此刻鲜卑铁骑还跟赵军打在一起。

鲜卑那边因为看到了鲜卑马，知道以后跟刘汉的合作肯定黄了。

如今，只有打下赵国，才有一线生机。

慕容轩也发了狠，一定要把这个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的敌人一举灭了。

双方兵力相当，战力相当，各有输赢，谁也不想放过谁。

慎行奔逃过程中，中了三箭，但总算摆脱了追兵。雪龙驹带着不省人事的慎行进了山林，慎行被山民救了。

等他苏醒，已经是五日之后。

他顶着高烧，爬上雪龙驹，返回邺城。

只见邺城外围，数日血战，赵军惨胜。

几百鲜卑铁骑丢盔弃甲，仓皇北逃。

“国主！属下万死！”慎行哭着跪在慕容轩面前，递上羊诚写着“活下去”三个字的纸条，纸破了个四个洞，已经染血。

慕容轩只觉血气翻涌，一阵头晕，差一点掉下马来。

他强作镇定，问：“怎么回事？”

慎行把事情简练一说，“摄政王怕是凶多吉少。”

慕容轩一口鲜血吐出。

“国主！”陈焕很担心。若是眼前这位出事，那一位找回来了也是没有生机的：“国主保重，摄政王聪明，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慕容轩缓了缓：“先去细柳营查看！”

说完他策马带玄羽卫去了细柳营。

陈焕心道，家主是很聪明，可人力有穷时，若是他真的无能为力，那会如何？

这个问题，陈焕不敢想，赶紧爬上一匹匈奴马，拍马去细柳营。

慕容轩看到细柳营时就脸色铁青，他不敢去看。玄羽卫进去逐一检查。

空气中散发着羊诚最不喜欢的臭味。

慕容轩想到那日他一定要洗澡，他却没有让他洗。真是后悔，纵容他一下又何妨。

慕容轩想到大战前，他帮他换铠甲。

他说：“留下五百人足矣，这里离战场远，不会被波及。此战兵力相当，我估计鲜卑铁骑也在附近，若不能出其不意把刘聪打退。你将陷入同时对抗元戎卫和鲜卑铁骑的苦战，几无胜算。”

他料得都准，同时对抗元戎卫和鲜卑铁骑，赵军没有胜算。如今，两仗都打胜了，以后再要鲜卑马，鲜卑人不敢不给。

留下五百人，这种事情，怎能纵容？要不带在身边，要不重兵保守，护他安全。

他说：“别把刘聪打死了，且留着他回去搅浑刘汉的水。”

他留了刘聪性命，可反过来把自己搭了进去。他原本是个惫懒的，折腾生意是为了百姓。若不然，他定然在启山当他的逍遥山民。

可他为了他，为赵国谋全局。备银，备粮，买马，换马鞍，改进武器，训练士兵，殚精竭虑。连自己上战场，他都不放心要来看一看。

五日，整整五日，他竟就这样将他放在细柳营不闻不问。

战事胶着不是借口，想要忍一忍不是借口，想要打完鲜卑铁骑给他惊喜跟他邀功不是借口。

慕容轩左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当初为什么要跟他说什么不得志？”

再右手甩了自己一巴掌：“为什么逼他当摄政王？”

慕容轩双手抓着自己的头：“若是他没了，要这天下何用？”

每一个都是问题，但每一个都是反问，答案很明确。

明明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自视甚高，觉得可以保护得了他。

因为沙场驰骋，他渴望跟他一起。

因为这天下，他想与他一起分享。

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没有他，自己谁都打不下，光是粮食问题都够自己头疼的。

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害了他，想起羊诚的种种好，慕容轩蹲下，埋首无声痛哭。

玄羽卫检查了每一具已经发臭的士兵尸体。

“回禀国主，营内并未发现摄政王的……”玄雷收到陈焕制止的眼神，把尸首二字生生吞下。

没死！

他没死！

那他就是被刘聪带走了！

“活下去”三字是想告诉他他会活下去？还是想他活下去？慕容轩不愿细想，重新站了起来，下令：“整军出发，攻打并州！”

陈焕赶紧阻止：“国主三思！且不论，经过此战，我军是否还有与刘聪一战之力。若是发兵并州，那不是救他，而是害他啊！两军阵前，国主想让摄政王如何自处？自刎祭旗，还是穷兵黩武之后被国主堪堪救回，从此，国主和他都要背负天下骂名。”

“丞相，可你想让我这么办？他不是别人，他是羊诚啊！”慕容轩的泪无声落下：“就算是以我的性命去换他的都可以。骂名算什么！”

竟然用“我”自称，看来，此时此刻，慕容轩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国主身份了。

陈焕此刻心中很乱，思绪繁复，却又有一点替心尖上的人开心。

那人没有喜欢错人。

眼前这个人冲冠一怒酬知己，值得他喜欢，也担得起他的喜欢。

陈焕道：“国主，让臣去。摄政王去长安之前，担心邺城兵力薄弱，交代过我阎罗门的事情，臣暂时保管着阎罗令。臣会去并州，把他救回来。”

“不，不是你去！是我去！把阎罗令给我！” 慕容轩没有半丝犹豫。

陈焕嘴皮动了动，慕容轩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别跟我说国不可一日无主，我离开邺城都快两个月了，邺城还不是照样转，也没丢。邺城就交给丞相了，希望丞相勉励为之。北境各州的救灾粮要落实，城中破损的屋舍和街道修一修，城外的农耕尽量恢复。我不想他担心，也不想他回来时，看到因为我的不管不顾致使百姓无依。那样他会不高兴。至于怎么跟群臣解释，就劳烦丞相想一想吧！”

陈焕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慕容轩的坚决，他点了个头。陈焕想：大概家主也是希望去救他的人是慕容轩吧！

“国主放心，臣定宵衣旰食，不负所托！”陈焕跪下，朝慕容轩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