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四天的功夫,温远从翰林院出来回家,路上遇到了官府的捕快拿住了一个道士正往衙门的方向走。
他回了家,就听见德才正在那里吹牛。
“嘿,那贱人看到捕快就要跳墙跑,却被爷爷我一个猛子过去扑倒了,往哪里跑,然后就被衙门的人逮住了。去他交代的地方一搜,你猜怎么着,别提了,全是皇城近日丢失的东西,原来是个江洋大盗。哎,少爷,你回来了。”
温远进了屋,德才追了过来。
“少爷,我问了衙门的人,说是到时候要问问那大盗销赃都去了哪里,您说这会不会牵扯上老爷。”
温远道:“即使是牵扯,万两黄金买下一幅画也算是足额付款,事情不大,让老爷自己想办法去。”
他没再去趁老父亲养病的功夫再去逼问,而是自己让德才悄悄探查,已经算是他当儿子的孝顺了。
心头大患已去,翰林院的工作慢慢也上手了,宫里也没有什么再找他的消息,温远接下来的几日生活过得实在挺逍遥。
谁知道一日下午,他正在翰林院坐班,黄桥急慌慌从外边回来,开口就说:“德才过来找你,看样子家里是不是出了点事。”
德才一直帮他处理着商行的事情,很少往官衙来,更是从不来翰林院烦他,已经急到这个份上,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温远连忙出去看,德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对他说道;“少爷,老爷叫人抓走了。”
温远第一反应是因为销赃的事情,他说:“什么人,府衙的人?”
“不是,是禁军。我问了,说是配合户部办案的,现在就是拿凭证抓人了。我托人帮我打听,说是老爷牵扯进了一桩大案子,要命的案子,还是皇帝亲自让人查得。”
陛下宁盛?
——
御书房内,宁盛正在听户部的官员回报这次严查皇城内外商户囤货提价的事情。
户部做的账目已经一摞摞堆满了他的书桌,因为事情很大,牵扯到的人很多。
而且其中有几个商行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很深,可以说半个商行的人都牵扯进来,作为商行之首头目当然也被抓了起来,只等问罪。
宁盛在其中看见了一个名字——温雨亭。
登记上说是温氏商行的主人,身份关系上写的也很明白,只有一个独子,名温远,今科举人,现在在翰林院。
宁盛不由地叹了口气。
温雨亭的罪名是偷换皇城贫民窟的赈济粮,以次充好从中牟利。户部和禁军去抓人的时候还查了商行的账目,其中商行内部是没有问题的,温雨亭个人的账目上很明白的写着,不久前和拍卖行的行首做了一笔交易,用谋得的不当利益百万金买下了拍卖行的《千山万雪图》。
这算是证据确凿。
刑部那边根据情况也拟了这些人的处理方案,按理说这种严查的事情一经发现,不可能沿用过去的宽松案例罚款了事,通常都是斩首。
所以给出的方案也是此案涉及银钱过多的就判斩立决。
温雨亭的大名显然也在其中。
宁盛在上面的请示贴上批了一个字——“准。”算是敲定了生死大局。
入夜时分,刮了一场大风。
窗户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本来宁盛夜间就很难安睡,这会儿听着外边树叶的摇晃声,还有一些叮当作响的声响更是一丝困意也无。
正煎熬着,又听见外边传出高传禄的声音,听着怪焦急的,像是在劝什么人。
屋外,大风中温远单薄的小身板几乎要被吹跑了。
他只穿了一身白,看样子像是负荆请罪的架势,跪在陛下寝宫内院中,死活不起来。
高传禄闻讯过来,听说是温远,不可能等闲视之,于是赶忙亲自来劝。
“这是干什么,温探花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温远看见高传禄,求道:“大监能不能让我见陛下一面。”
“陛下这个时候儿早早就睡下了,”虽说不一样睡着,可是陛下那人睡不着也要在床上躺着,那样的性子没有重要事谁敢去招惹。
温远要给高传禄磕头:“人命关天的大事,求大监帮帮我。”
高传禄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宁盛批复的文件并不故意藏起来,所以他大多都看见了。文件上的温雨亭是温远的父亲,而且被判斩立决的事情他也知道。
本来他就在想温远会如何应对,不想消息这样快,而温远选择的方式是这样直接,直接就来求陛下。
高传禄道:“我去通报一声,要是陛下不见,探花可别怪我。”
“谢大监,温远万分感谢大监相助之情。”
过了约几个呼吸间,内室的灯亮了起来,温远其实已经快被大风吹得跪不住了,可是想想老父亲的命现在还悬在自己手上,只好硬撑。
他本来感染了风寒,就是头重脚轻的。
在风中又吹了一会儿,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上和额头上都发烫,现在看灯火都有些重影。
高传禄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有些飘忽:“探花,陛下叫您进去。”
太好了,有希望。
温远挣扎着起来,眼前一晃差点摔倒。
高传禄忙扶住她:“好烫。”
“我没事,多谢大监。”温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内室的门。想了想,看见高传禄还站在门槛外,还是把门合上了。
室内,一片灯光。
皇帝宁盛只穿了一身中衣,看颜色竟然和温远还撞上了。
只是温远穿的是外衣,走进来一股寒气。
他平日里和宁盛见面都是保持了君臣礼节,总是像隔着遥远的距离,仿佛永远也不会靠近一步。
算起来最近的时候还是在水榭那一次,可这次,温远却直直地走到了宁盛坐下的睡塌旁,才在挨着脚凳的地方跪下了。
宁盛已经听高传禄说了,温远是来给父亲喊冤的。
其实这种事跑来找他并没有什么用,按照流程,温远要是觉得父亲冤枉可以去刑部提交复审,直接来找皇帝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当温远进来之后,宁盛才发现他猜错了,温远并不是打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别的。
“你起来吧,”他迟迟不说话,宁盛只好自己先开口。
其实到现在他已经后悔了,他不该叫温远进来。似乎只要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一贯坚持的所谓原则都偷偷地开了个小口,以一种不可思议地方式蚕食着他的理智。
温远占了起来:“谢陛下。”
宁盛说:“外面风那么大,怎么想在这个时候来宫里找朕。”
温远开始解腰带。
宁盛愣了愣,“你干什么。”
温远已经把最外层的外衣脱了下来。
宁盛呼吸一滞。
温远这个时候如果是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让他再给父亲想办法翻案,或者让他先不要同意刑部的提议都很正常,偏偏温远不吵不闹,上来就脱了外衣,这很不对劲。
“陛下,臣这样你不喜欢吗。”温远说着,坐在了宁盛的床边。
宁盛的手掌本来是一边放着一个,现在温远坐在了他身旁,他立刻把温远那边的手抽了过来,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好又往远离温远的位置挪了一挪。
眼看着温远的身体追了过来。
他毫无招架之力,轻斥,“放肆。”
温远不再往这边挪了。
“我自幼丧母,只剩一个父亲相依为命。”他把裤腰带往宁盛的手里一放,“臣现在任您处置,您喜欢什么花样都可以,求您了,饶我爹一命。”
宁盛:“……”
宁盛在很多年里没有过这种气得要冒烟的感觉了,他看了看那根腰带,看了看温远认真的表情,气得坐不住,一字一顿地说:“朕不爱什么花样。”
不对。
“朕不会什么花样。”
还是不对。
用这根腰带把朕勒死吧。
宁盛气极要走,温远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角:“陛下不相信臣的诚意吗。”
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宁盛就穿了薄薄一身中衣,这会儿感觉到温远手心的热度也是一惊。这个温远,还是带病来的吗。
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说这次真的伤到他的心了,是啊,毕竟是相依为命的亲父子。
他停住脚步,温远咣当撞上了他的后背,登时撞了个两眼昏花。都这样了,还不忘更加牢地拽住他的衣角:“陛下开恩。”
宁盛开恩,重新坐了回去。
温远起身站在他面前,刚才一番要献身的架势,此时真停下等他,他却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
合着这位探花郎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在献身这种事上也是个手忙脚乱啥也不会的。
宁盛刚才被他逼得一身冷汗差不多也快干了,心想,朕倒要看看你继续演。说着以身救父,合着根本连怎么开始都不会。
“还不开始吗?”宁盛故作镇定。
温远已经像是煮熟的虾浑身都发红,他本来就有些发热,现在烧得更厉害了,反倒精神了。
宁盛看着他的脸,不知怎么一股热气冒了出来,手指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而温远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