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诊所。
连晁生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任吾行耳边。
“那我今天就先……看看她会不会介意。”
不是一个询问,是一个带着冰冷怒火的宣告。
任吾行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连晁生。
那双金色的狐狸眼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原始而危险的欲|望,混杂着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
“你……你敢!”任吾行的声音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变调,他下意识地向后缩,却被床沿和连晁生的手臂困死在方寸之地。
“你看我敢不敢。”连晁生声音低哑,另一只手已经粗暴地扯开了任吾行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冰冷的空气触碰到骤然暴露的、单薄苍白的锁骨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连晁生!你混蛋!放开我!”任吾行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推拒着他。
但他那点力气,在盛怒的连晁生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连晁生轻易地攥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腕,膝盖强势地顶开他并拢的双腿,将他整个人牢牢地压制在床榻之上。任吾行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脆弱而无助。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嗯?”连晁生俯身,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语气带着残忍的讥诮,“叫她来救你啊?”
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如此粗暴对待而产生的异样刺激,让任吾行的眼眶迅速红了。
他扭过头,避开连晁生逼视的目光,却再也说不出任何挑衅的话。
就在连晁生的手进一步向下,扯住他裤腰的瞬间——
任吾行猛地闭上了眼,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嘶喊道:
“那是酆都判官阴律司沈怀礼!我骗你的!”
喊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再挣扎,身体瘫软下去,只有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连晁生的动作猛地顿住。
压在身上的重量和钳制依旧没有松开,但那种极具侵略性的、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气息,却骤然停滞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任吾行压抑不住的咳嗽,和他自己粗重未平的喘息。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连晁生撑在他上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烟灰色的泪痣显得格外凄楚。
连晁生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钳制任吾行手腕的手。
重获自由的手无力地滑落,任吾行依旧紧紧闭着眼,仿佛不愿面对现实。
连晁生伸出手指,有些粗粝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揩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与之前的粗暴判若两人。
“……为什么骗我?”连晁生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暴戾,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受伤。
任吾行只是偏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不肯回答,肩膀微微耸动着。
连晁生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汹涌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他没有再逼问。
他只是默默地,将任吾行被扯开的衣襟拢好,然后拉过被子,仔细地盖在他身上。
他坐在床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
……
当天夜里,任吾行开始发高烧。
这一次,来势远比哈尔滨那次更为凶猛。仿佛他压抑了许久的病痛,连同那场冲突带来的屈辱和情绪震荡,一并爆发了出来。
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扭曲、绞痛,任何一点流食或温水送进去,不到片刻就会原封不动被剧烈呕吐出来。
任吾行蜷缩在床上,瘦削的身体因为持续的干呕和痉挛而颤抖,额头上沁出冰冷的虚汗,脸色惨白。
“不行……完全喂不进去……”符佑惊急得眼圈发红,“输液试试看!”
然而,即使是温和的营养液通过静脉注入,他那脆弱的身体也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呕吐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将胆汁都呕出来。
肺部的旧疾也一并爆发。咳嗽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咳出骇人的血丝。
心脏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骤停般的恐慌感,让他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浑身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像是被阴冷的寒气浸透。
他所有的旧疾,在这一刻全面复辟。这具本就破败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了最严厉的抗议。
连晁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他看着任吾行在病痛中痛苦挣扎,看着他因为无法进食和呕吐而迅速脱水、消瘦下去……
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刻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是他。
是他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将他逼到了这步田地。
他尝试着再次渡入妖力温养,却收效甚微。任吾行的身体像是一个彻底封闭了的、充满敌意的容器,排斥着一切外来的力量,包括他的。
兆玉卿他检查过后,清冷的眉宇间染上凝重。
“身体机能全面紊乱,免疫系统似乎在自我攻击。药物和营养无法吸收,妖力也被排斥……情况很棘手。”他看向连晁生,语气平静却残酷,“这次的‘病根’,恐怕不止在身体上。”
连晁生沉默地听着,下颌线绷得死紧。他何尝不知?
巫厌靠在墙边,血色的瞳孔里没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沉肃。勿言她也收敛了看热闹的姿态,偶尔会过来,用她那种特殊的力量试图安抚任吾行躁动不安的精神,但效果似乎也不大。
任吾行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偶尔清醒片刻,也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者紧闭双眼,不愿与任何人说话。
他像一只彻底缩回壳里的蜗牛,用沉默和病痛,筑起了最高的壁垒。
诊所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符佑惊红着眼睛熬着各种可能有点用的汤药,尽管知道可能还是会被吐出来。巫厌和勿言她轮流用各自的方法尝试稳定他的情况。兆玉瘟则调整着输液的成分,试图找到他能接受的平衡。
而连晁生,只是守着。
他不再试图强行做什么,只是在他呕吐时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在他咳得喘不过气时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在他因噩梦惊悸时握住他冰凉的手。
一遍遍地,用温水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因为呕吐而狼狈的脸。
他看着任吾行的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点点不可挽回地流逝,却无能为力。
那句“我要是真想死,你拦不住的”,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这一次,任吾行似乎……真的不原谅他了……
-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沉浮,最终,那股熟悉的、属于幽冥地府的阴冷气息再次包裹了任吾行。
任吾行又站在了酆都那雾气昭昭、鬼火幢幢的街道上。
他避开了城门口正在例行公事、打着哈欠的黑白无常。他需要静一静。
任吾行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鬼市。径直走到一个卖酒的摊子前,扔下冥币,抱起一坛酒,转身就走。
卖酒的老鬼看着他苍白的生魂和那身明显的病气,嘟囔了一句:“生魂也来买酒?啧,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任吾行充耳不闻。
他抱着那坛冰冷的酒,走向了酆都边缘一处僻静的地方——铜雀台。
任吾行找了个背风的断墙角落,席地而坐,拍开了酒坛的泥封,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酒液穿过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任吾行自虐般又灌了几口,扭曲地笑了起来。
“咳咳……”被酒呛到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比活着时咳嗽还要难受。
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算尽天机,却算不清自己的命途。看似玩世不恭,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用最尖利的刺去扎最关心自己的人,最终却把自己伤得最深。
“女朋友……”他低声嗤笑,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凄凉,“我这种人……哪配有什么女朋友……”
连晁生那句“它属于我”,此刻回想起来,更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而不是他曾经隐秘渴望过的……归属。
他太累了。
身体是负累,情感是负累,连存在本身,都好像是一种错误。
他又举起酒坛,却发现酒已经见了底。冰冷的醉意如同潮水般涌上,任吾行靠在冰冷的断墙上,仰头看着酆都永远灰暗压抑的天空。
“这次……不想回去了……”他喃喃自语,叹息一声,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放弃。
他闭上眼睛,摸着怀里的三枚铜钱。
不如……就今天吧。
伏笔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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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又发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