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闻庭声音飘来的时候,关劫正站在巷弄里,锁魂链的破空声就在这时响起,容与留下的暗痕在体内灼烧,他只能看着自己的灵魂被生生撕离肉身。
雾气突然翻涌,幽都的气息漫过巷弄。他看见另一个灵体占据了自己的躯壳,那张熟悉的嘴唇开合:
“我答应你。”
傀儡操纵着他的声带,吐出精心设计的诱饵:
“去店里等我吧,我来找你。”
车祸现场的光影在灵体视野里扭曲变形。他看见占据着自己肉身的傀儡精准地操控方向盘,迎向那辆被安排的货车。
剧烈的撞击声中,他从变形的驾驶座里被抬出,颈间的伤口深可见骨。
这场精心编排的献祭,在这一刻完成了完美的合谋。
关劫最后看了眼路口的一片狼藉,施了个口诀,没入黑暗。
幽都,归墟之眼。
司烬和凌墟浮于两侧,虚无锁链上的符文明灭不定。
“以吾之念,唤汝之名……”,遥远的现世传来若有若无的吟诵。
原本涣散的金色光晕突然凝实,开始不安分地跳动,锁链加速收拢。
“阴阳倒错,时序暂停……”
岱舆手中的律典剧烈震颤,那团光晕焦急地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破看不见的屏障。
“以此身为锚,引渡汝灵……”
关劫的寂灭之力破空而来,和最后的咒语同时响起:
“契约成立,死生随行!”
数股力量在核心激烈碰撞,被咒语强行凝聚的元神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迸裂成碎片,在黑暗中划出数道宿命的轨迹。
关劫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所有人都保持着前一瞬的动作,直到这些碎片悄无声息地朝着现世的方向逸散。
司烬与凌墟面色铁青,锁链无力垂落。阴影中的观望者悄然退去,容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收起结印的手势,没入黑暗。
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召唤,最终成就了一场无人料想的结局。
关劫望着空荡荡的漩涡眼,忽然很想笑。原来命运的戏谑,从来不分神祇与凡人。
一片熟悉的寂静。
闻庭在自己公寓的床上醒来。
晨光透过素色窗帘,卧室浸在柔和的灰调里。他坐起身,沉寂的感官被唤醒,每一寸肌肉都透着慵懒的舒畅,是一场深度睡眠后的焕然新生。
和往常一样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卫生间。
冷水泼在脸上,他打了个激灵。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男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青黑。
一切都对,唯独感觉不对。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攫住了他。
就在恍惚的瞬间,镜面微不可察地波动了——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肩后,眼眸深不见底,瞳孔边缘泛着不正常的光晕,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镜面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他猛地转身。
关劫就站在门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早。”他轻声说,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
闻庭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他死死盯着关劫的脖颈,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车祸?关劫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你们俩闹别扭也不用这么诅咒人家吧?”
陈平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真切的困惑。闻庭坐在办公桌后,指尖的钢笔无意识地在便签纸上划着凌乱的线条。
“我昨天下午还看见他在古玩市场那边搬东西,活蹦乱跳的。你小子,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陈平在那头“咔哒”一声点上烟,吸了一口。
闻庭漫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在他脑海中回放,每一个被问及此事的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空白,关于关劫车祸的记忆,从所有人的脑海中精准地抹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眼前一团浓雾,四周都是模糊的轮廓,怎么也看不清真相。
闻庭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张无形的魔鬼网,越是挣扎,就缠绕得越紧。就在他深陷其中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褪色道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侧身挤了进来,袖口磨出杂乱的针脚,腰间的太极图案褪成了淡黄色,脸上堆着市侩与精明的笑容。
“哎呀,闻医生是吧?福生无量天尊,幸会幸会!”他没等闻庭招呼,就自顾自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一张皱巴巴的警方介绍信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大倒苦水,“焦虑啊,闻医生,现在这大环境,真是让人焦虑!三清祖师爷都得摇头。我们这行,渡人渡鬼的,半靠神仙半靠编,混口饭吃不容易呐!”
他一边说,一双混浊的眼睛快速扫过闻庭的办公室,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回闻庭脸上,“您说,我好心好意去给一户人家看风水,化解个穿堂煞。人家倒好,做了双重保险,转头就报警说我搞封建迷信!我跟警察同志解释,我们这是传统文化,老祖宗的智慧!他们不听啊,非觉得我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有点不正常,硬要我来您这儿评估评估。”
闻庭挂着专业性的微笑,例行公事地开始询问。道士的回答天马行空,从紫微斗数跳到五行八卦,从降妖驱魔说到面相风水,嘴里时不时蹦出不着四六的词。
“闻医生,”聊到一半,道士忽然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神秘感,手指掐算着,“我看您…周身的气,有点滞涩啊。不像是病气,也不是普通的晦气,倒像是……沾了点不该沾的东西。您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
闻庭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道长多虑了,一切正常。”
“哦……正常好,正常好啊。”道士拖长了语调,坐了回去,手指在膝盖上划弄着,不再深问,眼神里透出一股狡黠。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张道长絮絮叨叨的抱怨也差不多到了头。他撑着膝盖准备起身,“成,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您这评估报告……”他陪着笑,话还没说完,
“…道长。”闻庭喉结滚动,嗓音都染上了几分犹豫,“依您看……人死之后,还能复生吗?”
刚才还一副江湖混子模样的道士,神色一凝。他盯着闻庭的眼睛,缓缓开口,每句话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敲在闻庭的心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死而复生。此乃天地铁律,阴阳有序。”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复死,化希夷。一层层下去,直至虚无,那是归途,岂有倒行逆施之理?”
闻庭的心沉了下去,坠入无底深渊。
但道士的话还在继续,又残酷又直白:
“所以,若你真见到了‘死而复生’的……”他微微眯起眼,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幻想,“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其本质,早已非人了。”
玄冥殿的木门依旧虚掩,推开时,带出干涩的轻响。
颜如玉闻声回头,眼睛一亮。
“闻先生!”他放下布巾,几步蹦到闻庭面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和好奇,压低声音问,“您和老板……和好啦?”
闻庭没应声。他的视线定在柜台后方。
关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摊开的古籍。背后,是那尊青面獠牙的鬼像,在长灯光的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快要将关劫的身影吞没。他抬起头,很沉静,早已在此等候了无数个轮回。
闻庭一步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在柜台前站定,双手按在台面上。
“关劫。”他的声音不高,却绷得很紧,“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旁边的颜如玉愣住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一种错位感袭来,跨越了数万年的光阴突然坍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闻庭听见时光倒流的轰鸣,沧海桑田在关劫深邃的眼底诞生又湮灭,最后停在创世纪。
关劫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我非人,非鬼。”他的目光落在闻庭脸上衡量,“我是一点不灭灵光,因缘际会,承了……上古神谕,才得以化出肉身,暂居人世之间。”
长明灯的灯焰摇曳了一下,关劫映在身后博古架上的影子也随之轻轻晃动,嵌入古旧的器物间,显得格外幽深。
闻庭按在柜台上的手反而松弛了。
“灵……”他低声重复这个字眼,舌尖尝到一种超乎理解的荒诞。原来他一直试图用人的逻辑去丈量的,根本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世界秩序在这一刻崩塌,又在下一秒,以另一种更诡异的法则重建。
他落到地面上,觉得眼前的一切既真实又虚幻。
一开始的设定关劫确实是灵,但是关劫自己觉得他应该是比灵要更高级一点,在灵之上,在神之下,勉强称呼他为神近吧(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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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非人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