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桑榆晚维持着那个姿势良久。
任秋寒最后那句关于更换密码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带着微妙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终究是没有更改那串“1225”。这不仅是一个日期,更是她小心翼翼保留的、与任秋寒之间最后的、脆弱的连接。
然而,现实的冰冷并不会因这点隐秘的温暖而消融。
李晚镜案的调查似乎进入了瓶颈,物证能提供的信息有限,而来自各方的无形压力却在悄然增加。
这天傍晚,桑榆晚刚结束一份复杂的尸检报告,正准备离开法医中心,手机响起,是苏念一。
“晚晚,”苏念一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你……最近和秋寒联系过吗?”
桑榆晚的心微微一沉:“没有。怎么了?”
“我刚听许昭颜说,秋寒今天在检察院被周副检察长叫去谈话了,似乎是因为她在李晚镜案的调查上有些……过界,接到了来自上面‘某些人’的‘提醒’。”苏念一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纪队那边递过来的话。”
纪清辞!
桑榆晚的呼吸一窒。作为公诉人有些界限不能碰,往往意味着调查触动了极其敏感的神经,甚至可能伴随着未知的危险。
“她……怎么样?”桑榆晚的声音有些干涩。
“听说从周检办公室出来时脸色很不好。昭颜打电话给她,她没接。昭颜她们有点担心……”苏念一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秋寒那个人,工作上追求完美,又固执,遇到阻力只会更拼命,再加上……”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桑榆晚明白那未尽之语——再加上她们之间这僵持的局面。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担忧攫住了桑榆晚。是她,因为自己的秘密和所谓的“保护”,将任秋寒推远,让她在承受工作高压的同时,还要独自消化情感上的失落和不解。
挂了电话,桑榆晚坐立难安。她驱车回到那个密码仍是“1225”的公寓,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反复拿起手机,想要拨打任秋寒的号码,却又一次次放下。她该以什么立场去关心?又能说些什么?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时,苏念一的电话又来了,这次语气带着明显的急切:“榆晚,你在哪儿?听雨说秋寒一个人去了‘雨墨’,好像……喝了不少。”
桑榆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任秋寒的酒量其实很好,但她自律极严,除非是极其放松的私人聚会,否则绝不会放任自己。
主动去买醉,这在她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工作受阻的憋闷,加上自己刻意疏离带来的伤痛……桑榆晚不敢再想下去。
“我马上过去。”
当她推开“雨墨”那扇厚重的门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与往常静谧雅致不同的、一种压抑的安静。
秦墨、陆惊鸿、司月、纪清歌都在,连江听雨也离开了惯常守着的吧台,几人围坐在角落的卡座区,神色间带着担忧。
而她们视线的中心,是独自坐在一旁单人沙发里的任秋寒。
桑榆晚从未见过这样的任秋寒。
她微微蜷缩着,像是要将自己藏起来,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些散乱地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手里握着一个威士忌杯,里面的酒液只剩浅浅一层。
她并没有失态,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周身却弥漫着一种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感。
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检察官的盔甲、所有成年人的伪装后,露出的、最本真的伤痕累累。
苏念一看到桑榆晚,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
桑榆晚的脚步有些僵硬地挪过去。离得近了,她能闻到任秋寒身上淡淡的酒气,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下泛着的微红,以及那紧紧握着酒杯、指节泛白的手。
“秋寒……”桑榆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任秋寒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蒙,似乎在努力聚焦。
当她看清站在面前的是桑榆晚时,那双总是清亮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毫无防备的痛楚,随即又被一层更深的疲惫和茫然覆盖。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桑榆晚,那眼神复杂得让桑榆晚心碎——有思念,有委屈,有不解,也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疏离。
秦墨在一旁,语气闲适却带着洞察一切的犀利,低声对桑榆晚说:“下午被老周训得不轻吧?纪清辞那家伙,打声招呼就能让人掉层皮。”
她晃着酒杯,目光落在任秋寒身上,“不过,我看啊,工作上的事再难,也不至于让她这样。某些人的不坦诚,才是那把最钝的刀子。”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桑榆晚的心上。
陆惊鸿也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却直指核心:“她需要的,从来不是被谁推开保护起来。”
司月温柔地递上一杯温水,放在任秋寒面前,轻声道:“秋寒,喝点水吧。”
任秋寒像是没听见,依旧只是看着桑榆晚,半晌,她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苦涩得让人心疼。
她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桑榆晚……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她像是在问桑榆晚,又像是在问自己。
“查案……有界限,不能碰就是不能碰……我懂。”她喃喃着,眼神有些空茫,“可是你呢?你的界限在哪里?我连……靠近一点……都做不到……”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刀,凌迟着桑榆晚的神经。
那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受阻的挫败,更是因为情感上被拒之门外的伤痛,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终于击垮了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
桑榆晚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她而如此破碎的任秋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她所以为的保护,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更深的伤害。而她固守的秘密,正在成为摧毁她们之间最后羁绊的元凶。
眼前任秋寒的脆弱,比任何质问和逼迫,都更让她无力招架,也让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