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73章 第069章 - 心意

手顿了一下，希尔杜眼眸微垂，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莲音往前走了几步，在祭台的楼梯上坐下，双手抱膝，静静仰望着月亮。

希尔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低下头来看她，紧张的情绪缓缓消散。

月色照在身上，白色斗篷像是镀了一层银光一般，越发耀眼。

视线内其它事物都变得模糊了，只有她的身影清晰依旧。

“莲。”

低声轻唤让莲音收回了目光，下意识转头望了过去。

在看见他那和月光一样柔和的目光时，莲音怔了一下，心跳莫名加了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他似乎有话要和她说。

“这是作为‘报酬’，送给你的。”

希尔杜从怀中摸出一个祖母绿色的首饰盒，在她面前打开——

一条用上等白金打造而成的手链静静躺在里面，银白色的手链主体和盒子内的绀色丝绒形成鲜明对比，像夜空中闪耀的银河一般，安静又耀眼。

手链的中心位置镶嵌着一颗弦月形状的宝石，两侧还有星星形状的宝石相伴，在月亮的照映之下，折射出点点柔和的光来。

莲音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接过。

“谢谢。”

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过“委托”了，如今突然有了“报酬”，她一时间忘记了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希尔杜没有说话，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和他想的一样，只有以“报酬”的方式赠予，她才会心安理得地收下他送的东西。

虽然这手链是在宝石国时，在阿鲁蒂莎的提示下买的，但为了替换掉原来的宝石，将月之宝石镶嵌上去，这两天他没少往工匠的铺子里跑。

还好，在祭典开始前，这条手链总算被赶制出来了。

而现在，她也毫无异议收下了。

“他们知道，是你用了魔法帮了他们。”

希尔杜走了过去，坐在莲音的身边，轻叹一声，缓缓道：“无论如何，今晚过后，流言终究会少一些，你也不必躲躲藏藏。”

淡然的声音飘来，莲音又是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不到最后关头都不需要她出手，只是他留的后路罢了。

却从没想过，从一开始，这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更没有想过，他竟然会为了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只因为是和她有关，他就会去处理。

虽然，有一小部分也和他有关就是了。

但这也是史无前例的——

哪怕已游走过上百个国家，也到过几十个星球，在过往接触过的所有皇室成员之中，都没有过。

时至今日，他是唯一一个。

紧张不安的心紧绷了两天，他的话像是拨动琴弦的手一般，眨眼间的工夫足以让心弦颤动，激起余音袅袅。

“就算是在维斯塔利亚，我也很少能见到这么好看的月亮。”

伸手将手链拿了出来，莲音抬起手，将那颗弦月形状的宝石对着月光，静静地看着。

淡漠的目光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又像是将所有景致都收进了眼里一般。

“但在那里，我能看到好多好多灵兽……”

莲音轻笑着，视线有些飘忽，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轻飘飘的：“有的比月亮鸟还要好看，有的比月亮鸟还要大。”

无论是眼前的月亮，还是已经消失不见的月亮鸟，景色和生物，一并勾起了在维斯塔利亚时的回忆。

这样安静又美好的景色，真的很少见。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孤身一人，身处异国他乡，完成各式各样的委托任务。

好看的景色难遇，但更难得的，是身边还有一起观赏的人。

希尔杜静静地听着，眼眸微垂，虽是有些欣慰她能主动开口和他提起往事，但实际上难受要更胜一筹——

能听出来，她想念“家乡”了。

只是现在她口中所说的“家乡”，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乡。

当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却全然忘记了他是谁，甚至也记不起脚下所踏足的正是真正的家乡……

对他来说，都已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的事实了，更何况是和她朝夕相伴十几年的法音！

现在在危急关头，法音已经承受了太多，他之所以隐瞒，也并非全因为私心，而是知道法音一旦知道这件事，说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其他人可以不考虑后果，告诉法音真相。

但他不行——

万一法音无法承受这个打击，一病不起，那就意味着，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所以他的隐瞒，不光是为了法音，更是为了整个不可思议星球。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当恶人了，再多几句骂名，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其实，我第一次遇到你，并不是在火焰国的街上。”

冷不丁冒了一句和他有关的话来，让他瞬间回过了神，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般，突然一顿，也让他记起了当时心跳骤停的感觉——

“是那条河吧？再往前走一点，就到火焰国的那条河的对岸。”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很清楚，察觉到雷吉诺的不对劲时，那回头的匆匆一眼，瞥见的那双绿眸。

灵魂深处被重击的感觉，让他直接被硬控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要追上。

现在回想起来，希尔杜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最先认出她的，是雷吉诺。

而他，差点就错过了她。

“因为，在我的家乡里，也有很多和雷吉诺体型相像的恐龙。”

回想起看见雷吉诺时的亲切感，莲音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说话间还不忘往希尔杜身上投去一个戏谑的眼神，“所以，我对牠也更有熟悉感一些……不过按这么说，我和雷吉诺初次见面的时间，比和你要早呢！”

“那现在呢？”

希尔杜并不在意她的玩笑话，眉梢一挑，侧过头看着她，眸中有些许期待，“你最熟悉的，还是雷吉诺吗？”

神色猛地一顿，莲音并没有回答，只侧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早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她甚至知道，他清楚在她的心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我帮你戴上吧。”

见她欣赏了好一会儿手链，希尔杜笑着站了起来，在她的面前半跪着，试探性地问道：“右手？”

莲音又是一愣，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把右手伸了出去。

他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甚至连她想戴在哪只手上，都能发觉！

“谢谢。”

莲音下意识应了一句，呆呆地看着右手之上的手链，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才好。

总感觉，不需要她说出口，他就都猜出来了。

他对她的了解，似乎远比她自己还要多。

但很奇怪的是，她对此并没有感到不适和抗拒。

相反地，好像还有些开心——

毕竟连西莉亚，甚至是塔乌，都没有对她这么上心过。

她一直以为，塔乌和西莉亚对她的爱已经很满了，但现在才发现，爱并没有上限

爱是能溢出的。

比如从眼神中，比如从行动上。

但……

唯独没有被说出口。

而没有被说出口的，也往往是无法被确定的。

或许，所谓的爱意，都是她的错觉罢了。

手链已然戴好，但希尔杜迟迟不肯起身，只静静地看着那弦月形状的宝石。

“你知道，为什么月亮两头尖尖，中间是弧形吗？”

他没有放下她的手，依旧保持着蹲在她面前的姿势，语气突然变得柔和。

心不由得紧了一下，由右手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她有些恍惚。

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但他不说，她不敢猜，更不敢赌——

尤其是皇室之人的心。

莲音抿了抿唇，装作不解的模样反问道：“月有阴晴圆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感到有些好笑，不禁有些感叹无论是有记忆还是无记忆的她，似乎都是那么不解风情。

“月亮有圆缺，人间有不足，但……”

笑意满上眼眸，他抬起头，本想将话挑明了说，却被不远处的月亮国城镇大门处那迅速闪过的一道白色身影给震住了。

蓝眸一颤，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消失的角落。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莲音已是先一步把手抽了回去。

“在这等我。”

莲音突然站起了身，甚至都没有召唤出来魔杖，直接往月亮国城镇的方向飞去。

从察觉到魔法的气息，到判断出来那人的位置，她只用了不到三秒。

所以她确信，只要现在立刻赶过去，她就能把那人给揪出来。

“等等！”

熟悉的场景让希尔杜猛然一惊，但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自行处理，压根没给他任何追上的机会。

最后留在他视线中的，只有被风吹起的白色长斗篷。

深沉的眼眸黯淡了下去，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失落。

她头也不回的模样，像极了在火焰国旁边的树林里，把他倒挂在树上后离开时的样子。

也像在恐怖森林中，不顾一切都要把史摩威揪出来的模样。

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结合起她先前说的“不想把他牵扯进去”之类的话，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