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71章 第067章 - 流言

马车在道路上辘辘行驶着，车厢外的气氛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各种欢声笑语充斥在耳畔。

经过一夜奔波的法音也在这时被吵醒，在马车的一晃一晃中，逐渐清醒过来。

掀开帘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再看了看街道边上建筑物的风格，这才确认抵达了月亮国。

谢过顺路将她捎到月亮国的车夫，法音将整个人缩在巨大的黑色斗篷内，下了马车就向着人比较少的地方走去。

到底是一年一度的月之祭典，眼下还是早上时分，距离月之祭典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但街道上已是挤满了人，有身着华丽长袍的，也有身穿简洁短衫的。

形形色色的人都是穿戴整齐，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神采。

法音扯了扯斗篷帽子的边缘，低着头，努力在人群中扮演一个不起眼的小透明角色。

到底是偷摸溜出来的，再加上身份的原因，她也不能直接去往月亮国正殿，同月之玛利亚说明此行目的。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混杂在人群之中，慢慢靠近祭典的中心——

希尔杜毕竟是月亮国的王子，先不说他不能缺席这一年一度的月之祭典，更重要的是，他也必须在祭典之上，陪同月之玛利亚主持开幕仪式。

如今是他在明，她在暗。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再跑掉。

只要紧跟着他，那就一定能见到那位魔法使！

“但愿今年祭典一切顺利……毕竟现在，那妖女也在月亮国，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才好！”

法音正想着见到希尔杜之后的计划，身边响起的低沉男声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但她更在意的，是那大叔口中的“妖女”。

“这一年一度的大好日子，居然还把那妖女带回来……唉！”

和大叔同行的大婶也附和了起来，连连摇头，声音又压低了些：“也不知道希尔杜殿下是怎么想的，现在谁人不知道那妖女的居心叵测！”

妖女，月亮国……希尔杜？

法音侧头望去，接二连三的关键词让她好奇之余，还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们所说的“妖女”，该不会是她真正在找的那位魔法使吧？

没等法音理清信息，身边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说得没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在太阳光环衰弱后出现，而且帮人就只帮点小忙，还顶着一张那么像莲音公主的脸……谁知道那妖女到底安的什么心！”

“真不知道希尔杜殿下怎么被她蒙蔽了，竟蛊惑得殿下不问国事，成天只知道和她一起游山玩水……真是造孽，希望殿下赶紧清醒过来吧！”

“就是就是！依我看，如果那妖女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她不直接去解决太阳光环衰弱的问题？明明这才是头等重要的事！”

……

仅两天的时间，舆论风向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一点，法音完全搞不懂。

就连莲音本人亦是如此。

这一路走来，原本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跟踪之人的身份上，没想到，比这还要更能分散她注意力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散布出去的流言——

无事献殷勤，居心叵测，蛊惑人心，干涉皇权……

莫须有的罪名接二连三往她脑袋上扣，就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能耐的。

手中的魔法书还停留在扉页，莲音静静坐在还算熟悉的窗沿边上，侧头看着窗外的茫茫沙漠，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烦躁，就像被灼热气流吹起的沙雾一般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半天等不到房门被打开，希尔杜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还是那个窗沿，还是那个姿势，只是和上一次相比，少了那份恬静和美好。

其中的原因，他十分清楚。

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说出的。

等到他听见时，早已是散布开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甚至比先前在民间诋毁莲音的流言，还要充满恶意得多。

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就连站到身边，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她的双眼用力地紧闭着，连带着眉心也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

希尔杜怔了一下，抬起胳膊，将手伸向了她的脸。

就在手还差一厘米就要覆上眉心时，莲音突然睁开了眼睛。

“还好吗？”

他的手猛然一顿，本想下意识收回，但一想到如果这么做的话，心虚就过于明显了，于是继续将手伸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祭典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知道了。”

莲音点了点头，眼眸微垂，像是没睡醒，又像是有心事。

“那些话，别往心里去。”

垂在身旁的手悄然握紧，希尔杜移开视线，低声叹息道：“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散布的。”

“无稽之谈罢了，无所谓。”

莲音耸了耸肩，一脸轻松地冲他笑：“我知道你这两天很忙，我自己待着很好，你不需要搭理我。”

到底是一年一度的盛典，莲音很清楚，作为月亮国的王子，希尔杜少不了忙前忙后主持事宜。

所以一到月亮国，她就回到了先前的房间，安安静静地待着，自顾自地看书，只为了尽可能少地给他添麻烦。

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希尔杜因着祭典之事成天在外奔波忙碌，就连午饭和晚饭都没能赶回城堡内，和月之玛利亚、米露琪一起吃。

只不过，外面的那些话……

虽是嘴上说了不在意，实际上她半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了，全在思考，到底是从哪一步出现的问题。

但现在，看到希尔杜时，她突然就明白了——

果然，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和任何皇室成员扯上关系。

“你要不要现在和我一起出发？”

静静看了她片刻，希尔杜闭了闭眼，收起所有思绪，向她伸出了手，“我们一起去祭典那边看看。”

似曾相识的动作和语气让莲音猛然一愣，直直迎上他的视线，神色复杂。

这一次，她没有把手伸过去。

她记得很清楚，她和他最初的接触，不是在火焰国街道上的夜谈，而是在波温泉大门边上，帮忙解决了几个得到炎龙之石碎片的小孩子后，受邀进入火焰国城堡时。

“你先过去吧。”

捧着魔法书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压制着情绪一般，唇角往上一勾，莲音微笑着应道：“还有几页，我看完了就过去。”

到底是风口浪尖的节点上，莲音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更不希望他因为她而毁坏了长久以来的形象。

避嫌，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手僵在了半空，希尔杜看得出来她笑容背后的无奈与烦恼，也看得清楚她现在所想之事。

他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

心中的情绪还在翻涌，希尔杜表面上看似不在意，但暗暗攥紧的手还是透露出了他的隐忍，“那你记得来。”

从还没开始翻看的魔法书，他就能一眼看出她在找借口推脱。

从她眼下这抗拒的模样，他甚至都不期望她能准时到场了。

她能到场就好，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无论如何是想说的话，还是想送出的礼物……

只要她能到场就好。

“知道啦。”

笑着目送希尔杜走出房间关上房门，莲音静静看着魔法书的扉页，内心的情绪瞬间翻涌而上。

泛黄的书页之上，本该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然而视线范围之内，她却看到了他向她伸手发出邀请时，那满心的期待和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里，总是有耀眼的光芒。

哪怕是和她同样备受议论的情况下，他都能置之不理，只让她看到他的满心欢喜和期待。

和他相比之下，她真的太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了。

但很奇怪的是，在不久之前，她都还不是这种三言两语就能被说动的人。

否则坚持不到今天，她早就迷失在那些人称她为“莲音公主”之中了，早就对自己的身份也变得怀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因为外界的言语而动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在意起和他相关的事？

脑海中的思绪还没有理清，手已是先一步合上了魔法书。

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两秒，莲音还是起了身，放下魔法书，抄起白色长斗篷，打开了房门。

她并没有继续往外走，因为房门之外站着一个人——

“我就知道。”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早就从关上房门后，没有脚步声响起中猜到，他并没有真的离开。

而他也早就从她的犹豫和推脱中猜到，她并不会让他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