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天花
“我昨晚做了个美梦。”一起用早膳的夫妻二人说起了悄悄话,芳儿咬着筷子冥思苦想。
“梦到了什么?”玄烨喝了口燕窝粥悠哉自在地问。
芳儿拼命想却想不起,急得像个孩子一样挠了挠头:“怪了,明明我还说要把这个梦讲给你听的,怎么记不得了呢?”
玄烨看着她温柔的笑了,伸手给她夹了菜:“那今晚再梦一次然后记牢了再告诉我。”
芳儿逞强的垂着眼扬着头故意板脸道:“那你今晚来吗?”
“你求我我就来。”玄烨含笑道。
芳儿讶然看向他,不悦的拉下脸:“不来就不来!哼!”
刚要别开的脸被他一把攫住:“让你跟我服个软就这么难?”
芳儿想了想很快聪明的改了口依旧是方才那张傲娇的脸色:“那我求你,你来不来...”
话音未落,明黄衣裳的男子已经低下了头吻了个措手不及,芳儿在那个甜蜜的吻里无法挣扎只得拽着他一齐往深渊坠去。
他满足的松开她简单明了的给了答复:“来。”
芳儿红了红脸颊。
他站起了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回乾清宫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嗯。”
玄烨走了没多久,安宁就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打断了正在美美用膳的主子。
“怎么了?慌成这样?”芳儿的心被拎了起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天花!娘娘!恩和小主染上了天花,还有大阿哥!”安宁惊慌失措的说道。
“什么?!”芳儿惊得立刻站了起来,“确定了?”
“是,太医刚刚确诊的。”
芳儿的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稳住了立刻拔腿就往钟粹宫的方向去:“皇上知道吗?慈宁宫那边知道吗?”
“皇上和大臣们议事呢,这会儿恐怕还不知道,慈宁宫那边已经让人去回话了。”
“传旨,立刻将钟粹宫隔离起来,请太医为归滢诊断,如无感染马上迁至启祥宫,衣物用具都要内务府在太医院的指导下严格消毒,从即日起四十日内东西六宫所有人不得擅离居所,违令者从严处置绝不宽宥!”
“是!”安宁跟着芳儿走到半路然后又赶紧领了小宫女们往各处传旨去了,梧儿带着剩下的几个宫女紧跟着芳儿继续往钟粹宫去。
“小姐并没有得过天花,这时候去钟粹宫太危险了。”
“我知道,但我是皇后,这个时候不在不像话。”
梧儿也知道她的话在理只好咬牙跟着一起去。
钟粹宫忙得天昏地暗,安宁派出去的小宫女正让太医给归滢诊断,很快就有了未被感染的结论,但迁宫的要求对于归滢来说还是太苛刻了。她甩开宫女太医的手从偏殿哭着跑出来,一见到芳儿的面立刻跪下抱着她的腿:“求娘娘开恩不要让臣妾迁宫,承瑞离不得臣妾啊。”
芳儿皱紧眉头看着哭得惨烈的女子,归滢一向温柔也很懂规矩,若不是事情牵扯到了幼子她不会这样没有分寸。
“归滢,你留下会有危险。”芳儿伸手去扶她,“承瑞有乳母和太医照顾不会有事的。”
“娘娘,您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您这个时候让臣妾迁宫,臣妾生不如死啊...”
芳儿这边正僵持着,抬头看到正殿里的慌乱,心一横叫人将归滢拖出了钟粹宫,只留她挣扎的声音依旧在空中回荡。芳儿的手紧紧的抓着裙边,她能明白归滢的心情,但是这个时候不能感情用事。
“留守太医呢!”她心里烦躁抬头就是一嗓子。
两个太医在正殿里头听到了动静赶紧跑了出来叩首迎接。
“病情怎么样!”
“恩和小主不大好,大阿哥也...”
两个太医支支吾吾的,芳儿心中立刻有数,连忙上前要入殿,被两个太医膝行挡下了路:“娘娘万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让开!”她横眉冷喝。
“娘娘凤体若是有个长短,臣怎么担当得起?”
“来人!把他们架开!”她回头吩咐着,后头的小太监赶紧上来将两个太医隔开,芳儿得了空快步朝里走去,在混乱的人群里走到了恩和面前。她的脸色很不好,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脸上已经开始出痘,密密麻麻的痘子让人看了恶心的想吐,芳儿皱眉捂嘴,想起她从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她宁可她再像从前一样,也好过如今只能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待着老天爷对她命运的宣判。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外头传来一声怒吼,芳儿一回头便看见了明黄服饰的年轻帝王,他面色铁青,伸手拽了她就往外拖,再没有半点温柔。
“皇上...”她踉踉跄跄的在后头狼狈的跟着,想要反抗想要挣脱却根本拗不过他的力度,“皇上,承瑞那边臣妾还没有去看过。”
年轻的帝王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将她拖出了钟粹宫,一边走一边又对梁九功冷静的吩咐了几句有关抑制病情的话,他说得很细致,比她的方案要更全面更严谨也更有效,梁九功很快带了人去办他交代的事情,长街上只剩几个奴才被他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玄烨...”她吃力的叫他,手腕上已经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玄烨你弄疼我了...”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给她半点怜惜,甚至握着那只手腕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芳儿脚下步伐凌乱,很快被自己绊倒摔在了地上,玄烨这才停住了脚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张冷漠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一个帝王的盛怒,让芳儿刚盈起的一腔委屈立刻就识相的收了起来。
“你疯了是不是!还是没读过书?还是没有见识不知道什么是天花?!”他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没有给她这个皇后半点颜面,“出这么大的事也不来回我就自己擅自做主的办了?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这个夫君?!”
“我...”她坐在地上抚着自己红了的手腕仰头忍受着他的怒火。
玄烨犹嫌不足的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捏着她肩膀的双手用足了力道,咬牙切齿的吼着她:“那是天花!你看着我的眼睛!天花,会传染!会死人!你知不知道!”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我就待在坤宁宫里不去吗?”她忍受着肩上几乎碎骨的疼痛怯怯的回嘴。
“就是应该待在坤宁宫里!她们是妾!是庶子!若是慈宁宫出了事你去侍疾我无话可说!”
“妾的命就不是命?庶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们的命就是没有你和承祜的命值钱!你还敢跟我犟嘴?若是你不小心染上了怎么办!天花有潜伏期,在你没发现的时候又过给了承祜怎么办!你不要命了,孩子的命你也不打算要了?”
芳儿张着嘴喘着气,眼底涌上两汪热泪,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让她一直以来都不记得此刻对面站着的男人是个统治江山的帝王,是个制服了鳌拜之后他说一容不得旁人说二的霸道帝王。她有几分委屈的垂目滚下两行泪来,颤着嘴唇没有再跟他顶嘴。
玄烨拧眉痛苦的闭了闭眼,卸去了手上的力度,半响才睁开眼将她用力揽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她在他怀中张徨的落着泪:“我没想那么多...我没想过会害到承祜,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潜伏期,我只是想自己是六宫之主必须要去稳定人心,她们的命或许没有我这个中宫皇后的命值钱,但她们也是我的责任,我应该要照顾她们的,尤其是承瑞...”
“那你也应该来找我啊。”他松开她气得头上蹦起青筋,“我得过天花,我不会再有危险,我比你更了解天花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一个人涉险?你知不知道天花是没药救的,好与不好都看天意,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死于天花?你怎么敢!芳儿你怎么敢...”
“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芳儿住了嘴,百口莫辩。
玄烨喘着气冷静下来:“你回坤宁宫去,这几日先不要和承祜接触,让白术一直陪着你直到确定你没有感染上再去陪儿子。我得去慈宁宫走一趟,朝里的事也离不开我,钟粹宫那边有太医在,若是我得了空我就去看他们。”
芳儿点了点头。
玄烨抚了抚她的背脊:“快回去吧,晚些我去看你。”
芳儿答应着回去了,可是过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因为忙所以只去过一次钟粹宫,吉雅听说恩和和承瑞都得了天花整天在宫里坐立不宁要去看望被玄烨拦了下来,布木布泰依旧是神明一样的淡漠,任何事情都不能扰乱她那颗古井一样的心,芳儿在坤宁宫里每日听到的都是钟粹宫如何不好的消息,她的心里有些责怪布木布泰和玄烨,她总以为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但却不知此二人冷漠起来百倍于她。可芳儿也不知道在康熙十七年她的儿子保成得天花的时候,举国陷入战乱,忙着收拾云南的玄烨却将国事彻底抛开守在儿子床边十二日直到儿子病愈,他并不是一个完全冷漠的男人,她误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