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芳时 第64章 戒备

第六十四章戒备

惠然走进坤宁宫暖阁的时候看见了绣架前的皇后。她穿一身鲜艳又正统的红色旗装，金色的滚边无言昭示着她尊贵得能与帝王并肩的身份，她的发髻高雅大方只有一根凤尾金簪并几颗碧绿的翡翠明珠嵌在乌黑的发丝中，能将好几种明亮的颜色穿得贵气逼人威仪大方者宫里只有皇后一人。她坐在绣架前低着头，右手捻着针线优雅的扬起后又刺穿架上的绸缎，惠然的目光下移触碰到她滚圆的肚子，眼睛里有了一抹失落和浅浅的恨意，她方才入门的时候身后的奴才还被盘查了好一会儿，侍卫说是奉命不许带不干净的东西近皇后的身，明明都是怀孕，明明都是他的孩子，可却天壤之别到让人寒心，若说从前讨厌被他青眼相看的东珠，那么现在她更讨厌的则是面前这个被他夫君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女人。

“臣妾给娘娘请安。”她低眉顺眼的笑着给芳儿见礼。

“哎哟，倒是吓了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大肚子的皇后显然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给惊着了，此刻左手抚着胸口笑着问她。

“都是臣妾不好，来也没个动静吓坏娘娘了吧，若要皇上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罚臣妾呢。”

“坐吧。”芳儿笑着扬了扬下巴让她随意坐下，“我如今不爱有人在跟前就把她们都给遣开了，也没个人伺候你，茶就在桌上，辛苦惠然小主自己斟一杯了？”

“娘娘就不要跟臣妾客气了。”惠然并不口渴，目光触及到绣架上金黄的缎子眼角不自觉的颤了颤，这样的颜色虽不比明黄，但也不是她的孩子能穿的，嫡庶尊卑有别，皇后的孩子注定生下来就是皇太子的命，虽然太皇太后和皇上什么都没说，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此刻惠然心中生出些阴暗的念头，若是皇后这胎是个女儿就好了，“娘娘在给小阿哥绣衣裳吗？”

“嗯。”

“内务府自然早就备好了，怎么还要娘娘亲自做这些？”

“内务府是内务府的，我亲手做的是我这个额娘的心意。”

“真想不到娘娘连绣工都这样好，难怪皇上宠爱娘娘呢。”

芳儿听到这里才算听出她的一点心意来：“未出阁的时候不都要学吗？你的也不差吧。”

惠然摇了摇头：“皇上一定是嫌弃臣妾的手艺不好，所以臣妾绣给皇上的寝衣皇上一次也没穿过。”

“你还给皇上绣了寝衣？真是有心了。”芳儿抿嘴笑道。

惠然不由得捂了捂嘴：“臣妾失言了。”

“伺候夫君本来就是咱们这些女子应当做的，你做的很好。”

惠然看着对她大方笑着的皇后心里并不明白她，为什么她好像从来不介意她的丈夫宠爱过谁心疼过谁呢？为什么她对她们一众妃妾总是体贴周全？她的心中就没有一丝妒意吗？惠然不喜欢她那张淡定从容的脸，但她还记得，自己的命是她救的，自己的恩宠是她赏的，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说起来，臣妾这个孩子还是娘娘教了臣妾一手臣妾才能怀上。”

“怎么这么说？你能怀上孩子自然是皇上看重你，与我有什么关系？”她依旧认真看着她的绣品，嘴里诚心诚意的说着话。

“如果娘娘不教臣妾去临渊池的话，臣妾此刻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也得你有这点慧根，不是我随便教谁谁都能吸引住皇上的。”她偏头看了一眼惠然，“可见皇上还是疼你的。”

“哟，娘娘这里好热闹。”归滢扶着门笑着说道。

“你来了？”芳儿见了她也来觉得今日的安静是没有了，但怀孕之后坤宁宫被围得像是铁桶一样，玄烨又一日七八趟的来回跑，霸道的他从不准他自己在的时候还有旁人来打扰，因此坤宁宫中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好不容易逮着皇上上早朝的功夫还不赶紧来吗？一会儿皇上来了又要把咱们都赶走了。”归滢解下身上的斗篷走进屋里，“呀，十月的天，外头都有些冷了，娘娘这里好暖和。”

“不止呢，皇上还派人从花房送了好些花来，一进来又香又暖，让人都不想走了。”惠然对着归滢挤眉弄眼的，又拉她一起坐下。

芳儿浅浅一笑没有接话。

“娘娘近来身子怎么样？”归滢坐下后关切的问着。

“都挺好的。”

“臣妾看娘娘比之前是胖了一些。”

芳儿的脸颊微微红了红：“连你也觉得我丑了吧。”

“不丑啊，娘娘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娘娘之前太瘦了，这样子看起来才好，生产的时候也容易些。”

芳儿手里的针线停了停：“归滢我问你，你生承瑞的时候痛吗？”

归滢瞪大眼睛愣了愣，这是怎么个问题？明明她生承瑞的时候她就在屋外守着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自然是疼的。”她木然点点头。

芳儿紧张的捏了捏手：“那你怎么忍的？”

归滢莞尔一笑才想起宫里头传说皇后娘娘生来怕疼的毛病，连月事的头两日皇上都要留在坤宁宫里替她整宿整宿的揉着肚子才行，看来倒不是假的。

“娘娘，到了那个时候您自然就能咬牙挺过去了，娘娘别担心。”归滢大胆的牵起芳儿的手拍了拍。

“听你这么说我更紧张了。”

惠然也没生过孩子，于是两个人拉着归滢东问西问，归滢也毫不隐瞒连许多细节都一并交代的清清楚楚，吓得两个女人直希望这孩子能一直待在肚子里千万不要出来，三人一起说说闹闹了一会儿后坤宁宫又迎来了另一位小主。

“东珠？”芳儿挑眉看向来人，“今儿你们是约好的？来的这么齐整。”

东珠看到屋内还有两个人也有几分惊愕：“臣妾...是来给娘娘送些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东珠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小包袱递过去：“臣妾亲手绣了些小衣裳想送给小阿哥穿的。”

“哎呀，你真是有心。”芳儿捧了衣裳喜不自胜，小小的衣裤鞋袜看了让人心情愉悦。

东珠的目光与惠然擦到一起，惠然冷傲的移开，东珠丝毫不放在心上侧头去看归滢：“承瑞呢？”

“在钟粹宫呢。”

“就是，好久没见承瑞，我怪想他的。”芳儿叹了口气。

“承瑞也一天到晚在宫里想着娘娘，迁宫的前一阵子还哭嚷着要找娘娘，哄了这么几个月才算哄好了。”

“都是皇上的错。”她皱着眉头。

“皇上也是为娘娘和小阿哥着想，承瑞刚刚两岁正是闹腾的时候，万一冲撞了娘娘可怎么得了？不如待小阿哥生下来后再回娘娘身边，倒时候娘娘一块儿教导着，兄友弟恭也是佳话。”

惠然也不喜欢此刻的归滢，这个女人总是在笑，连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旁人养都能笑着说出口，岂不是太假了吗？

“皇后娘娘，皇上从武英殿过来了。”御前的小太监在门口禀报着，“请娘娘预备着接驾吧。”

“知道了。”芳儿隔着门应了一句，众人听玄烨要来又是想留下见一面又不大敢，只好不情不愿的跪了安退出门去。

玄烨很快就传了乾清门过了交泰殿，东珠已经先走了，归滢也回了钟粹宫，只有惠然还在大门外磨蹭，芳儿轻轻挽了挽嘴角并不介意，她是她捧起来的，还能飞得上天吗？

“臣妾给皇上请安。”

“惠然？你怎么来了？”

“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哦，你有心了，回去吧。”

“皇上...”

“芳儿。”

芳儿一抬头就看见了兴高采烈的丈夫：“怎麼？就把美人这样撂在门外？”

“顾不上。”他笑着朝她走来，单膝一屈就蹲了下去，耳朵贴上她圆滚滚的肚子，“怎么样？小家伙还闹不闹你了？”

芳儿轻轻一笑：“昨晚折腾了我一晚，现在估计睡着呢。说真的，我真想起来走几步让他醒过来，好让他尝尝那种想睡又被人打扰着不能睡的滋味有多难受。”

玄烨听了她的俏皮话脸上笑意更深：“怎麼这么小气，跟自己的孩子还斤斤计较？”

“怎麼？你现在疼他多过疼我了。”她撅着小嘴撒娇不依的侧过身去。

“疼你疼你，自然是最疼你的。”他笑着站起身，看到她手边的那个包袱，“这是什么？”

“哦，东珠来过了，这是她送给孩子的见面礼呢，我瞧这些针线功夫不错，比我还好，还以为她一个才女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

“嗯，她是样样都好的。”他漫不经心的随口答了一句，又立刻问道，“让人查看过了吗？”

芳儿摇了摇头：“你这些日子也太过了些，我在这坤宁宫里说是安胎可比坐牢都难受。她们一入坤宁门就要受到重重排查，这个不许带那个不许拿，吓得她们都不敢来了，还有承瑞，那孩子哭着要我你肯定知道，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也是照顾了他一年半的，心里当他是我自己的孩儿，你就这样断我们的母子情分。”

“你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接回来就是了。”

芳儿摇了摇头：“我听归滢的意思是刚接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哭闹不适应，此刻想来是哄好了，孩子也跟她熟了，再要回坤宁宫来只怕又要哭闹一次，罢了，我也舍不得折腾孩子，但总而言之都是你不好。”

“好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他毫不介意的将这些罪名全部认领后又嘱咐道，“东珠的东西一会儿拿去查一查，没什么大碍了才用。不过要我看这些寻常衣裳内务府备下的就够多了，你又没日没夜的一直做，他有几个身子能穿这么多？”

“东珠的也要查吗？你可是最相信她的。”

“当然要查，这是攸关你们娘儿俩的大事，除了皇祖母皇额娘跟我的东西以外，所有人的都要查，我这个人脆弱着呢，是经不起这种万一的。”

她不由得轻轻笑了笑：“谁都知道你想要一个嫡子都快想疯了。”

“我是想要一个嫡子来继承家业，更想要一个咱们的孩子承欢膝下。”他俯身，爱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也就万事无虞了。”